“抱歉。”秦衍认认真真解释,“我……”
“不必不必。”傅长陵赶紧摆手,端着盘子从秦衍身边挤进屋去,将盘子一放,便上了小榻,钻进被子里,背对着秦衍道,“好啦,睡了,明天估计还有很多事儿呢。”
秦衍在门口站了片刻,好久后,他终于才关了门,走进屋来,刚上床,他就听见傅长陵背对着他问:“师兄。”
秦衍抬眼看他,傅长陵有点不敢回头,看着面前的墙壁,睁着眼,紧张着道:“那个,和我在一起,没给你添麻烦吧?”
说完,他又有些不敢听秦衍的回答,赶忙道:“就是我当你师弟,我在你旁边这些日子,有没有让你不开心?”
“算啦,”他的话极快,刚问了,似乎又反悔,“我就是随便……”
“至少今日,”秦衍声音缓缓响起来,平和如那悄无声息流淌的月光,“我是高兴的。”
听到这话,傅长陵感觉自己的心缓缓落了下来,随后便有些许欢喜缓缓涌了上来。
只是这欢喜之中,有种隐约的悲凉夹杂,让他出声的时候,有了几分喑哑:“若是早一点就好了。”
“什么?”
秦衍有些没听清,便问了一遍,傅长陵闭上眼,他想起上一世秦衍那双苍寂的眼,想起他一个人走在漫天白花里,想起他盘坐在万骨崖下,被阴魂吞噬,他背对着秦衍,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清亮一些,似是高兴道:“我说,若是早一点知道你喜欢这些人间节庆,我当多陪陪你的。”
秦衍听他的话,他站在房中,看着傅长陵的背影,他感觉自己该有情绪,可是却生不出来,他不知如何回应,想了许久,只淡道了一声:“多谢。”
道完这声谢后,两人便没有再多说什么。傅长陵闭上眼睛,一觉睡到天亮,等到天亮之后,傅长陵听到外面吵吵闹闹,他迷糊着睁开眼,下意识看向床头的秦衍,有些疑惑道:“怎么了?”
秦衍还在打坐,但他醒得早,明显比傅长陵知道得多些,便回答道:“在舞狮,昨夜傅前辈将谢慎从密室救了出来,谢慎宣布无事了,百姓正在庆贺。”
傅长陵撑着自己起身,甩了甩头,便下床去洗漱,一面洗漱一面道:“那蔺……蔺前辈和我爹呢?”
“宫里去了,让你醒了,直接去宫里找他们。”
听了这话,傅长陵有些意外,他转过脸去,看着秦衍,诧异道:“我睡了这么久?”
秦衍睁开眼,静静看他,点头道:“嗯。”
傅长陵见秦衍这么不留面子,尴尬笑了笑,赶紧洗漱完毕,就同秦衍一起御剑进了皇宫。
两人刚到了宫门前,便见一个年轻官员站在宫门门口,他看上去二十出头,傅长陵见他有些熟悉,正要开口,就听那青年恭敬道:“想必两位便是傅仙师和秦仙师,下官梅无涯,奉命在此等候二位。”
听到这话,傅长陵这才明白这熟悉感的来源,他和秦衍点了点头,梅无涯行过礼,便转身道:“二位随我来吧。”
秦衍和傅长陵跟着梅无涯一起进了宫中,两人到了大殿,梅无涯站在大殿门口,恭敬道:“陛下,秦仙师和傅仙师到了。”
说着,梅无涯便往着腰朝着傅长陵和秦衍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两人提步走了进去,便看见谢慎从高座上急急走了下来,见了面就要朝着他们二人跪下,傅长陵忙伸手扶住他:“陛下,使不得。”
谢慎被傅长陵扶起来,红着眼看向两人,颤抖着声道:“多谢仙师,要不是几位仙师,乐国就完了。”
这是傅长陵第一次见谢慎的面容,他打从见到谢慎开始,谢慎便已经是鬼王,一团黑雾下只有绿色的眼睛和隐约的轮廓,完全是根据鬼气来辨认他的身份。如今的谢慎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是一个线条硬朗的男人,如今他穿着黑色绣金龙的帝王常服,宽大的衣衫和他消瘦的体格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明显如今的他比起过往瘦了许多。
他神色憔悴,涂了脂粉遮掩了气色,常服之下还隐约有些伤痕,傅长陵扶起他时,能感觉到他气息微弱,仿佛大病初愈一般。
秦衍没说话,他早知乐国的结局,便不愿去承谢慎这一句道谢,梅无涯上前了一步,扶着谢慎回了位置,谢慎招呼着秦衍和傅长陵坐下,随后转头看向旁边坐着的蔺尘和傅玉殊:“之前的事,大概就是如此,二位仙师不愿意相信那是鸿蒙天宫的人,我可以理解。我毕竟是个凡人,不懂得这里面的道道,或许的确受了蒙蔽,还望二位回到鸿蒙天宫,好生查办此事,谢慎感激不尽。”
说着,谢慎举起杯来,朝着蔺尘和傅玉殊的方向推了推杯子,又朝着秦衍和傅长陵的方向推了推杯子,将酒一饮而尽。
然而四人没有人敢喝这杯酒,过了许久之后,蔺尘才开口道:“此事我们回去会详查,必保乐国无忧,还请陛下放心。”
说着,蔺尘便抬手放在侧脸,轻轻按了一下,面具下方便弹了出来,露出她线条优雅的下颌,她将面具下半截往上一推,而后将酒一饮而尽。旁边傅玉殊低头看着酒杯,金扇轻轻敲打着手心。
蔺尘喝了酒,谢慎表情轻松了许多,他声音缓了下去,叹息着道:“有蔺仙师这句话,谢某便放心了。不过还有一事,谢某想劳烦仙师,不知可否应许?”
“陛下请说。”蔺尘将面具重新回位,看着谢慎。谢慎看着她,低哑道,“宫乱那天夜里,乐国皇族除了谢某,尽数被斩于屠刀之下,但谢某的大女儿不知所踪,不知仙师可否有什么法子,能帮谢某找找孩子?”
“陛下确定您的女儿还活着吗?”
听了这话,傅玉殊有些疑惑。谢慎点头,认真道:“国师生前曾为我儿点了一盏魂灯,如今魂灯还在,她必然没什么大事。”
傅玉殊点了点头,便道:“那劳烦您将公主的名字和生辰八字给予我们,若有一些身边常用之物,那就更好了。”
“若当真有办法,就太好了。”
谢慎听傅玉殊的话,顿时亮了眼睛,忙吩咐人将谢玉清的生辰八字和平时玩的布偶拿了过来,随后交给傅玉殊道:“我儿名为谢玉清,仙师若还需要什么,尽可吩咐。”
傅玉殊点点头,没说话,他画了个符咒落到布偶上,随后用手中金扇点在那布偶额间,闭上眼睛开始找人。
秦衍静静看着,傅长陵靠过去,小声道:“这是傅家的寻人咒,只要这人还活着,没有找不到的。”
傅长陵刚刚说完,便见傅玉殊睁开眼睛,皱着眉道:“找不到。”
秦衍转头看傅长陵,傅长陵也有几分诧异,直接道:“把布偶给我。”
傅玉殊愣了愣,而后赶忙起身,恭敬将布偶交到傅长陵手里:“前辈,请。”
傅长陵见他爹这模样,颇有几分心虚,赶紧道:“傅道友不必客气。”
说着,他和傅玉殊一样画了个寻人咒落到人偶身上,而后用神识顺着符咒一路探索过去,探索过去后只见白茫茫一片,什么都察觉不到,傅长陵定了定神,便知道这是有人刻意阻拦,于是他干脆停了下来,开始搜寻所有可疑的灵气。
对方似乎也料到了有人会这么找谢玉清,藏得极深,好在傅长陵神识强大,没有一会儿,便察觉了一丝微弱的灵力波动。
他顺着那灵力追了过去,没了片刻,便在鸿蒙天宫戛然而止。
傅长陵慢慢睁开眼睛,秦衍看着他,只道:“如何?”
“我知道在哪里了。”
傅长陵看向蔺尘,吐出四个字:“鸿蒙天宫。”
谢慎听了这话,脸上神色惊疑不定,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却碍于旁边人不好开口,蔺尘站起身来,只道:“劳烦陛下将公主画像给予在下,在下这就赶回鸿蒙天宫,将公主带回。”
听到蔺尘的话,谢慎脸色终于才好了几分,他直起身来,朝着蔺尘行礼道:“就拜托仙师了。”
蔺尘点点头,站起身来,朝谢慎回了一礼,而后她走上前去,将一颗光珠交给谢慎。
“这是传讯珠,若你们遇到什么大难,可捏碎这颗珠子,我会立刻知晓。”
“多谢仙师。”
谢慎领了珠子,立刻便要再跪,傅玉殊忙站起身来,扶住谢慎道:“陛下客气,这本也是我们该做之事。如今既然还要寻找公主,事不宜迟,”傅玉殊看向蔺尘,“我等先行告辞吧?”
蔺尘点了点头,朝谢慎行礼道:“告辞。”
双方寒暄片刻,谢慎送着四人出宫,出宫之后,傅玉殊转头看向傅长陵道:“两位前辈接下来也打算去鸿蒙天宫?”
“是啊。”
傅长陵笑了笑:“不方便么?”
“怎么会不方便。”傅玉殊笑起来,“我就是问问,算好了人数,晚辈好作安排。”
“听说你与蔺少主婚事将近?”
傅长陵与傅玉殊闲聊,傅玉殊听到这话,眼里才露出几分真正的笑意来,语调虽然克制,却也欢喜了许多:“嗯,就在二十天后了。本来我们都得在家里好好准备的,但她闲不住,之前还在道宗那边帮人捉妖,我不放心,亲自来捉她回去,就怕她误了婚期,谁知道路上又遇到乐国这事儿。”
说着,傅玉殊抬手摸了摸鼻子,又愁又无奈:“她执意要管,我也没法子,只能陪着了。”
“玉殊道友脾气不错。”
傅长陵一面说,一面忍不住想起后来傅玉殊那些镇压傅家的手腕,心里有些发毛,他赶紧让自己什么都不想,笑道:“好似也乐在其中。”
“的确还好,毕竟求娶她之前,她性子我是知道的。”傅玉殊说起蔺尘,眼神都柔和了许多,“若她不这样,倒不是她这个人了。”
“那玉殊道友不怕日后麻烦?”
“麻烦有什么?”傅玉殊笑起来,“有麻烦,我帮着她就是了。怕就怕我怕麻烦,把她一个人丢下,她那性子,”傅玉殊转过头去,声音轻飘飘道,“我不在身边,要吃大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