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儿,你先下去。”
桑乾君缓了缓,才回过神来,他让谢玉清先下去,然后转过头来看蔺尘,淡道:“你为何如此问?”
他看着蔺尘的眼里带着继续期待,又夹杂着惶恐,似乎在等着蔺尘说什么,又不敢让她开问。
蔺尘想了想,斟酌着用词,慢慢道:“前些时日,我路过一个名为乐国的偏远小国,遇见一个小宗门残害百姓。我将乐国救了下来,乐国国主名叫谢慎,他说他女儿失踪,请我帮他找一找这个孩子。我来鸿蒙天宫之前,便请玉殊用这个孩子的旧物探查过,最后发现这个孩子应当是在鸿蒙天宫,近来鸿蒙天宫新入门的弟子我都排查过,刚好你这个弟子年纪相仿……”
说着,蔺尘想了想,终于还是道:“模样,也和谢国主给我的画像也很是相似,故而有此一问。”
桑乾君没说话,蔺尘看着那孩子,悄悄探查了那孩子的血脉,倒的确和谢慎一致。她心里有了定数,便道:“你可是有什么话不便说?”
“当真是个小宗门吗?”
桑乾君抬眼看向蔺尘,蔺尘愣了愣,她见桑乾君神色郑重,片刻后,终于没有隐瞒,她端起茶,低头道:“还有鸿蒙天宫一些人,以及越家。”
“你知道了,”桑乾君舒了一口气,“你打算怎么办呢?”
“就这样吧。”
蔺尘垂下眼眸:“人已经救下来了,只要不再出事,一切都好。”
桑乾君无言,许久后,他终于道:“这个孩子,是我从乐国带回来的。”
蔺尘愣了愣,她缓缓抬起头来,震惊看着桑乾君,桑乾君不敢直视她,只道:“鸿蒙天宫密令,我奉命前去。去之前,我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到了之后,我才知道,我的任务,是杀害一群普通凡人。”
“我没动手。”
桑乾君声音暗哑:“可我也没敢阻止。那天晚上,我就站在乐国皇宫后院。我就一直在想,我们在做什么。然后我遇到了这个孩子,她被人藏在一个树洞里,其实我本该下手的,可是当我的剑送到她面前时,我的剑断了。”
“我不敢为他们对云泽拔剑,”桑乾君苦笑,“我也无法为了云泽对他们拔剑。我的剑心,在那一夜毁了。”
蔺尘无言,她内心气血翻涌,好久后,她才道:“所以,这不是某一群败类,也不是某一个家族,更不是某一个叛徒做的事。我撞破这件事,其实是云泽高层内部的决议,是么?”
桑乾君不说话,蔺尘吸了一口气,她平复了情绪,才道:“为什么?”
“你难道没有察觉吗,”桑乾君抬眼看她,“云泽的灵气,正在逐渐消失,云泽边缘,早已经有几个小宗门灵力无法继续,灭宗了。”
听到这话,蔺尘面露震惊,桑乾君转过头去,继续道:“此事三宗宗主、四家族家主均已得知,他们怕引起普通修士慌乱,一直隐瞒未报。这几十年来,宫主一直在派人查明灵气消失的原由,并想办法,如果按照如今的速度,云泽最多不过百年,就要消失。”
“所以,百乐宗以人炼脉,就是他们想到的办法?”蔺尘皱起眉头,“饮鸩止渴,何时能有尽头?”
“至少,”桑乾君低着头,“也是个法子,不是么?”
蔺尘没有说话,她呆呆坐着,桑乾君叹了口气:“玉琼和我说,这叫牺牲一部分人,成全大义。我不懂这些,我分不清对错,也辨不清是非。等明日看完你成婚,我便打算闭关了。”
“至于这个孩子,”桑乾君转头看向远处,谢玉清站在远处桥上,正静静看着池塘里的鲤鱼,他浮现出些许笑意,“那天我杀不了她,也忍不下心让人杀她,恰巧她灵根不错,我便将她悄悄带了回来。她如今已经什么都不记得,我看她腰牌上有一个“清”字,给她取名清儿,她如今是我第一个亲传弟子,你既然发现了,便同谢慎说一声,他要愿意,就让这个孩子留在这里。要不愿意……”
桑乾君顿了顿,终于道:“那我把这个孩子,给他送回去。”
蔺尘低着头,好久后,她才道:“如果这是云泽高层下令,乐国之人,他们真的会放过吗?”
桑乾君不说话,不远处有人声传来,桑乾君苦笑了一下,他站起身来,恭敬道:“有其他人来了,我先告辞。”
“嗯。”蔺尘点点头,她起身送桑乾君,桑乾君走出门外,往谢玉清走去,蔺尘突然叫住他,“林桑!”
桑乾君拉着谢玉清回头,看向自己站在门边的友人,蔺尘穿着红色的嫁衣,静静注视着他和谢玉清,温和道:“你身上带伤,不必勉强,今日就闭关吧。”
桑乾君愣了愣,随后又听蔺尘道:“至于这个孩子,不必送回去,但别让她忘了自己的名字。日后让她修无情道,如果有一日她想起往事,至少,”蔺尘放低了声,“也能开心一些。”
桑乾君沉默不言,他似乎明了了什么,许久之后,他沙哑道:“好。”
蔺尘看着他,目光明亮:“林桑,”她说,“我的剑,永不会断。”
桑乾君注视着他,许久后,他抬起手,持剑在身前,弯下腰,深深行了个礼。
蔺尘回了一礼。
桑乾君走后,又陆续有人来道喝,蔺尘仿佛无事发生过一般,继续招呼着所有人。
而傅长陵卧室里,他关着门窗,让屋子里保持一片黑暗,他没有梳理头发,盘腿坐在地上,仰头看着镜子投射在墙上的画面。
他看着桑乾君携着谢玉清离开,看着越思南重新回到了乐国,看着几千修士在乐国深山中,重新开始绘刻阵法。
秦衍陪在他身侧,两人一言不发。
秦衍转过头去,从微弱的光芒里,看傅长陵的表情。
傅长陵的表情很平静,他静静注视着这一切,无悲无喜,仿佛这画面上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惯来是这个样子,越是痛苦到极致,越是神色平静无常。
“她的剑是什么?”
傅长陵突然问了一句。
“是守道。”
“什么是守道?”
“守心中的天理和公正。”
“那么,”傅长陵转头看他,“你的剑,和她一样吗?”
秦衍愣了愣,过了许久后,他垂下眼眸,应声:“一样。”
傅长陵没有说话,他仰头看着画面上的蔺尘。
他在蔺尘、傅玉殊、越思南身上都留了追影符,他可以清楚看见三个人身上发生的每一件事。
他看着傅玉殊早早穿好了喜服,在镜子面前不断修饰着细节。
他看见蔺尘打发了所有来贺喜的人后,偷偷潜入鸿蒙天宫的密阁之中,翻找出关于所有关于灵气的记录,以及对乐国的处置。
蔺尘一行一行看完了所有字,回到了自己的房中。
这时候傅玉殊穿着喜服,躺在床上,用传音符和蔺尘说着话。
“阿尘,你嫁衣合适吗?”“合适。”
“你今天早点睡,明早别误了时辰,我会早点过来,明天云泽仙界的人都来了,咱们可不能出一点岔子,不然我爹得打死我。”
“好。”
蔺尘说着话,垂着头,傅玉殊翻了身,美滋滋道:“阿尘,成婚那天晚上,我是不是就能看到你长什么样子了?”
“是。”
“阿尘,”傅玉殊声音顿了顿,好久后,他有些忐忑道,“你会嫁给我的吧?”
“会。”
“好,”傅玉殊高兴道,“那你早早先睡。”
傅玉殊说完话,他切断了传音符,他捏着传音符,静静注视了片刻,而后他穿着喜袍,走出门外,同所有人道:“我先去鸿蒙天宫,你们按照时辰跟上。”
“少主,”所有人有些慌乱,“这还没到时辰……”
“我先过去,”傅玉殊回头,盯着所有揽着他的人,“你们谁有意见?”
没有人敢说话,片刻后,傅玉殊急急走出房内,走向了传送阵。
而蔺尘一个人在房间里,她坐在镜子面前,许久后,她站起身来,走到小房间内,看着挂在架子上的嫁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