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则废后另立,重则揭穿这隐藏在紫禁城红砖青瓦的污秽隐秘……
弘历不敢想下去,相对无言时,唯有紧紧的环抱住彼此。
雅福示意小宫婢推开太后寝室的门,兀自端着一碗冰糖雪梨走了进去。“太后尝尝,这是奴婢亲手熬的,些许时候没弄,不知道还是不是从前的滋味儿了。”
太后微微虚眼,已经嗅到了那雪梨的清甜滋味儿,淡淡笑道:“哀家没有什么食欲,难为你还亲手来熬了。搁下吧。”
搁在太后手边,雅福又抚了抚几上青花瓶里的几株栀子。“太后惯来不喜欢浓郁的花香,时常有焚香静心的习惯,奴婢走开了一会儿,是哪个奴才这样不开眼,竟然送了栀子过来?还是让奴婢换了别的来吧?”
“不必。”太后微微笑了起来,唇角勾起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说道:“习惯了杜蘅芳芷,甜中带辛,沉稳又深邃的浓厚,偶尔尝尝着栀子花的芬芳浓郁,也不失新鲜。到底是慧贵妃的一番心意,哀家总得领受。”
雅福略微点一点头,面上并未有喜色:“杜蘅芳芷能让跌宕起伏的不宁之心顷刻间从容淡定下来,正与太后雍容华贵的气度,压倒一切的威严吻合。岂是几株栀子花能替代的。不过是太后您心善,不愿意驳回慧贵妃的面子罢了。”
跟随了太后数十载,雅福岂会不明白太后所想。她口中之言,看似是自己的想法,又何尝不失太后的心思。
“哀家看惯了端方大雅,不苟言笑的规矩美人儿,偶尔也想看看慧贵妃这一种,含笑春风的,是怎么个百转千媚法。皇上今儿个夜里,是不是去了她的储秀宫?”太后舀起一勺雪梨汁,轻轻碰了碰唇。见雅福没有说话,不免奇怪的看着她:“怎么,难道不是?”
“皇上去了长春宫。”雅福缓慢的露出笑意:“从钟粹宫离开,御辇就向着长春宫去了。这会儿了,还不曾离开。”
太后搁下手里的瓷勺,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自愧而笑:“雅福啊,哀家真是老了。从前还不觉得,这会儿再瞧,身子不济脑子也不济了。三天两头的犯糊涂,竟然什么都看不明白了。”
“皇后出身高贵,世代簪缨,即便皇上不喜欢她这一身。也总该喜欢她背负的光环吧。”雅福不以为意的笑了起来,悬于身后,替太后捏了捏肩:“奴婢总以为,慧贵妃、娴妃才是真性情的女子。敢怒敢言,不失天真无邪,皇上一准儿更喜欢。”
“你还真就错了。”太后不由叹息,依然风韵不失的面颊,此时显出清冷来:“皇上若真不在意这位皇后,怎么又会去了长春宫呢。并没有人拿着什么光环逼迫他不是么?”又是一声叹息,太后才理顺了思虑:“皇后也并非就是咱们表面看到的这样简单,她是不敢怒却敢做的。否则,她怎么就会冒着得罪皇上的危险,当着哀家痛痛快快的赐死了芷澜那丫头呢?得罪皇上的事儿,她还不是一样做的麻利爽辣,不留情面么。”
凤目忽然一转,杀意冰冷的划过出眼眸,仿佛冻住了眼前的空气:“若非皇上朕对富察兰昕有情,那必然是他知晓皇后为何如此决绝。雅福啊,这冰糖雪梨可是好东西,不进些真就浪费了。恐怕哀家以后也吃不上了。”
“不会的,太后。”雅福眉心一跳,神色凝重:“皇上怎么会知道?奴婢不信。”
“没有不透风的墙。”太后弯眉一笑:“当年知情的人还有多少,一个不留,尽速处理了。务必要合情合理,不让人生出疑心来才好。”言罢,太后禁不住冷叹一声:“到底是本宫高估了芷澜那丫头,原以为她会是皇上喜欢的,哼……死也就死了吧。没用的人,留着做什么?”
“是,太后放心,奴婢知晓当如何处置了。”雅福轻轻福了福身,预备退下去办差。离去前,瞧见太后端起雪梨汁,一勺一勺的舀着喝下去,心里微微不忍。蹙了蹙眉,抑制住有些不安而悸动的心跳,她终于还是没说什么,兀自垂首退了下去。
太后见她离去,又将瓷碗搁回了桌几上,喃喃自语:“人心不过如此,算计得过,算计不过,终究是红墙里的一缕孤魂罢了。谁又能好的过谁,但求的,不过就是活着时候的风光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