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按吩咐潜进宫来,于长春宫偷偷面见了皇后娘娘。”弘昼并不避讳,如实道:“且还与皇后发生口角,拖延了好一会儿的功夫。”言罢,弘昼正经了脸色,诚然道:“私闯皇宫本就是死罪,且臣还擅自闯进了后宫重地,惊扰了皇后娘娘,已是罪无可恕。
求皇上念在臣弟是为救生母性命,只将罪责归咎于臣弟一人之身,切勿牵累裕贵太妃娘娘。若此,臣弟死亦瞑目。”这正是弘昼的聪明之处,他知道,私闯长春宫,又是在这时候,皇上必然会有耳闻。
即便皇上今日不怪罪,可内心里也一定会恨透了他,怨毒了皇后。自己与皇上的手足之情淡薄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倒是皇后……弘昼不想连累她,更不想让她背负可耻的罪名,毁了她的一生。亦只好想出这个法子。
何况他能猜到,太后的心意必然是如此。虽然信笺是他伪造的,可总归皇上不会信一个并非自己嫡亲额娘的老妖妇。
弘历认得,那纸上的字迹的确是太后的,心里不禁震惊。太后非但疑心操控血滴子,妄图置皇后于死地,且还控制着裕贵太妃,妄图令弘昼顺从听话。当真是让他有些哭笑不得。只是,他也不能光信弘昼的片面之言,难道他真的对皇后就没有半点情分么?
许是血浓于水,这一刻弘历心中所想,弘昼完全知晓。“皇上定然是要疑心臣弟的,既然臣弟已经犯了大错,亦不在乎坦白心中所想。请皇上容臣弟说几句掏心窝的话。”
“起来说吧。”弘历返回了自己的作为,瞥了弘昼一眼:“先帝子嗣不多,也就你我尚且算得亲近。无论你犯了多大的错,朕都不会杀你,使先帝在天之灵不宁。”
“谢皇上。”弘昼似乎也摸透了皇上的心思,只凄然一笑。笑过之后,脸上便有些绷不住了。“臣弟与皇后相识在先,亦有过一些交情,可那都是在皇上与皇后结缡之前的事情了。皇上大可以不听不信。”
原是以为弘昼要说什么,结果却是这一句话,就想囊括所有的心思。弘历不禁凉薄一笑:“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你无谓与朕说。朕只问你一句,这些年来,你是否当皇后是朕的妻子,还是你觉得皇后早晚还会成为你的福晋?”
理智告诉弘昼,他应该跪地叩首,俯首认错,口中得连连道不敢。可是从情感上出发,他显然不能这样做。“若皇兄只是臣弟的兄长而非皇上,若没有皇阿玛的赐婚圣旨,臣弟倒是极想让……她成为我的妻子。”
这一句话,如同一把利剑,狠狠的戳进弘历的心。“你是说,若非皇权压制,你便有胆子与朕一争高下了?”
“是。”弘昼目光不错的与弘历对视,眼中的凛然一点也不输给这个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臣弟早就倾慕富察兰昕,远在你四阿哥之前。可惜,只怪自己年少轻狂,并不知道揽的美人归,却让你早早抢先一步。
四阿哥,你可知道,若非是你禀明的皇阿玛求旨,兰昕原本会成为我的妻子。哪怕是福晋都好,我毅然会好好对她,与她死守终生。”
“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觊觎朕的皇后。”弘历额上的青筋暴起,眼中的血丝亦清晰可见:“就冲你这句话,朕便可以割去你的黄带子将你贬为庶人。”
“自然。”弘昼长长一叹,平静了自己的心:“您是皇上,所以臣弟并不敢。”
弘历盯着弘昼,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从前,从不知道他除了觊觎皇位,还觊觎皇后。这会儿子知道了,他才终于明白,为何他与这个血脉相连的弟弟怎么都亲不起来,因为他的,他无时无刻不想得到。
“这也正是臣弟恼恨之处了。”弘昼见弘历没有做声,反而凛然起来。“许多事情都无力挽回,并非是臣弟不济,而是君王从来就只有一位,从前是先帝制约,如今是皇上掣肘,臣弟能做的,亦唯有服从,唯有认命。可若然要臣弟来选,皇位是次要的,臣弟只想与自己心中所恋之人,偕老此生。”
脑中浮现了方才兰昕的决绝,弘昼只觉得自己简直是天下间最可笑的悲剧了。“可惜啊,佳人还是从前的佳人,岁月转逝,人空老倒也罢了。却原来她心里从来就没有过臣弟。这一生匆匆,转眼臣弟也年逾三十了,苦熬了这么多年,却也是荒唐了这么多年。
临死前,能对皇上说出心里的话,也总算是解了一些窒闷。皇兄可知道,臣弟是有多么的嫉妒你么?你明明是为了自己的将来,才求皇上恩准,与富察一族联姻。孰不知到头来,你断送了臣弟一生的幸福。”
“果然是你的幸福,谁也断送不了。可惜,就不是你的,终此一生你依然无法触及。既然太后以裕贵太妃作为要挟,那朕便恩准裕贵太妃离宫,去你府上颐养天年。往后朕不想再宫里看见你!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