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皇上,纯妃娘娘方才就已经醒转了。”曹旭延如实道。
这倒是有些出乎弘历的意料,因为隔着白孔雀开屏的薄屏风,他没有听见一点儿呼痛的动静,还当纯妃昏睡没有醒过来。“等下你去长春宫给皇后瞧瞧伤势。那么高跌下来,即便没有外伤,怕也惊着心了。”
曹旭延颔首:“遵旨。”
李玉躬着身子走进来,双手捧着一块洁白的素锦,锦缎上有些黄黑的污渍,十分的明显。
原本是要告退的,但曹旭延看见这污渍的时候,不由放慢了脚步。
弘历见他面色凝重,道:“曹御医可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回皇上的话,若是臣没有猜错,应该是松油。”
“松油?”弘历蹙眉。
“回皇上,松油乃是生在多年的松树枝干上流出的粘稠物,经过许久的风干,也可成为硬状。这东西虽然不比常用的菜籽油、猪油那么润滑,但若是抹在鞋底,又或者光滑的竹梯子表面,一个不留神……”曹旭延知道皇后躬桑时,从梯子上跌下来,已经心恨难耐了。
这会儿看见这样的东西,更是五内俱焚。他真的不明白,为何堂堂的天子,竟然连自己的妻子也保全不了。为何身为皇后的,总是要被六宫的妃嫔此起彼伏的算计,永无休止。
当然,话戛然而止,他的身份,当说的也只能说到这里了。
“朕知道了,你去吧。”弘历沉了一口气,吩咐曹旭延退下。随后才问李玉:“这东西是从哪里抹下来的?”
李玉不敢隐瞒:“回皇上,是从皇后娘娘所穿的布鞋鞋底。”未免皇上多问,李玉连忙把自己知道的一并说了出来:“皇后娘娘躬桑之前,于耳房更换吉服,着如常的衣服采摘桑叶。这布鞋一直搁在耳房之中。索澜姑姑与锦澜姑姑均可以证明,此鞋乃是头一回穿,崭新的,先前并没有沾上一点儿污渍。”
“好样的。”弘历冷峻的面庞透出一丝鬼魅的笑意,看着就让人心慌。“这么小的缝隙,如此细微的疏忽,也能被有心人利用了去。朕当真是对不住皇后。”
“皇上,奴才已经吩咐人仔细查问,一经查出哪个奴才进过皇后娘娘更衣的耳房,奴才必将他送进慎刑司严刑拷问。”李玉老是经办这样的事情,所以他总算也熟悉这一系列的套路。
弘历颔首,沉吟片刻,道:“你下去吧。”
仅仅是隔着一架屏风,苏婉蓉自然听到了所有的对话。知道皇上走过来,她连忙坐起了身子。
“才伤着,怎么不好好躺着。”弘历见她坐了起来,澹澹问了一句。
苏婉蓉脸色十分难看,说不上慌张但是心里很不舒服:“皇上,臣妾今日所为之举,绝对没有用心。当时事发紧急,慧贵妃呼救,臣妾便仰头看见了这一幕,除了伸手接住皇后娘娘,臣妾没有时间想其余的法子。
倘若,倘若皇上怀疑,皇后娘娘写上的松油是臣妾放的,随后,又故意接住皇后娘娘博取皇上的垂注,那臣妾宁愿现在就去慎刑司接受拷问。”
见皇上并没有出声,苏婉蓉接着道:“臣妾自知,从前的用心太多也太卑劣太明显了。所以皇上要疑心臣妾,臣妾不敢更不会有半句怨言。只是,自从上天恩赐臣妾得了永瑢之后,臣妾也想改过自新,想重新开始,不想再浑浑噩噩的度日了。
可能,您要觉得臣妾这番话是此地无银了,但若是不说,臣妾心里堵得慌。皇上,就算臣妾是多此一举,就算臣妾是杯弓蛇影,只求您给臣妾一次证明清白的机会。若是入慎刑司尝遍酷刑臣妾仍不改口,就请您信臣妾这一回,臣妾真的没有害皇后娘娘。”
“你怀永瑢的时候,伤了身子,方才又受了伤,怎么经得住慎刑司的酷刑,还遍尝,你当自己是铁打的么?”弘历轻哂一笑,慢慢的坐在了纯妃身边:“方才的事情,朕都看见了,你是自愿去做,还是另有目的,难道朕会看不清楚么?”
苏婉蓉怔怔的看着皇上,忽然就哭了,泪水顺着她惨白的脸庞一颗一颗的滚下来,一颗一颗的掉在身上。“多谢皇上,有您这一席话,臣妾就是死也无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