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了,娘娘,奴婢求求您,别说了。您不能为了一时意气,毁了自己的清誉。那些事情,您真的从未做过,您怎么能……怎么能承认?”碧澜一个劲儿的朝慧贵妃叩头,那闷响的声音,咚咚的很是沉闷。
高凌曦听着有些心疼,轻轻的勾唇一笑:“碧澜,横竖都是个死,你何不让我把皇上想听的话说清楚呢?”
“你以为朕想听什么?”弘历已经看不清楚面前的慧贵妃是不是从前的高凌曦了。
永璜见情势已经不是自己想看到的样子了,心里猜想皇上一定不想太多人知晓这些,于是正色行礼:“皇阿玛,儿臣当说的话已经说完了,先行告退了。”
萧风见皇上略微颔首,也少不得跟着大阿哥行礼:“奴才也告退了。”
“皇上不是拿着证据来的么?”高凌曦反问一句。“臣妾先前说了许多话,皇上都不想听,那么这会儿说的这些话,就必然是皇上想听的了。”
努了努唇,高凌曦已经没有泪水了,一个死了心的人,又怎么还会哭?自从上一回,她对皇上用了苦肉计挽回皇上心开始,她便知道,若是再与皇上生出嫌隙,那将是她再没办法化解的硬伤。果不其然,眼下便是这样一种局面。
弘历猛的伸手,一把钳住高凌曦的下颌:“朕知道你不能诞育皇嗣,却从未有半分介意。为能让你安心,朕破格将你由使女晋封为侧福晋。朕知道你一直介意自己的出身,这是你的一块心病,于是朕登基不过二十日,便亲旨为你抬起,恩准你与你的族人入镶黄旗,赐满族身份。
并册封你为贵妃,许你用明黄色衣饰而非金黄色,还下旨令公主、福晋及三品以上命妇入你寝宫行朝贺礼仪,这是除了皇后,唯有你才能享有的待遇。还不够么?这些还不够么?为何你偏要不知足?你知不知道,你太令朕失望了。”
“皇上恩赏臣妾,究竟是因为您可怜臣妾,还是因为臣妾母家之功?”高凌曦几乎想也不想,脱口问道。“若是臣妾貌若无盐,又或者臣妾只是商贾之女,皇上会给臣妾这样大的体面么?皇上您会给一个不能诞育皇嗣的女子这样的体面么?”
抚了抚自己的脸颊,用力的挣开皇上钳着的手:“您喜欢的,不过是臣妾的花容月貌、母家之功。岁月匆匆,臣妾姣好的容颜怎么及得上新人之流。而臣妾的哥哥那么不争气,皇上一怒之下也将臣妾的父亲调离了京城……
这紫禁城里啊,没有子嗣就没有了一切。皇上宁可与纯妃有子嗣,也不愿意多来臣妾这里。若不力争上游的使出一切手段往上爬,臣妾还有什么将来,臣妾还能怎么样?皇上以为,什么都是臣妾说出来的,是臣妾贪婪,孰不知这一切都是您硬生生逼出来的。
“你好大的胆子,你竟然胆敢这样与朕说话。”弘历万万没有想到,到了这个时候,温婉柔顺笑面迎人的慧贵妃,也会变成执拗倔强的娴妃。原来这些女子,骨子里根本都是一个样子。
“皇上认为臣妾僭越了,臣妾大不敬,那么就请皇上惩治吧。”高凌曦疲倦极了,不想再说下去。女子不怕痴心,只怕痴心错付,她也是到了这个时候才明白,她这一辈子就是明白的太晚了。
若是那个夜晚,她找到了弘历,并且死在他的怀中,看着他潸然泪下,看着他泣不成声,最终在他温热的怀抱里咽气,该有多么好哇。可惜,老天不长眼,偏要她死的这样苍凉悲怆,偏要她看清楚世界上最不堪的人,最不堪的人心……
而这个人,偏偏是她穷尽一生力气去爱的人。
慢慢的拔下了头上的金步摇,高凌曦很想就这样死在他面前。她很想她的血能洗涤他心里的污秽,若是有朝一日,他知道他冤枉了自己,会不会后悔的一头碰死。每每看见俏丽女子绾着高贵发髻,发髻上别着这样好看的簪子或者金步摇,他会不会有冲动狠狠拔下来,刺在自己的腿上?
“你敢?”弘历眼尖,凛眉怒斥:“妃嫔自戕是大罪,只要你敢,朕便诛连你满门,一个不留。”
高凌曦身子一颤,金步摇便掉在了地上:“皇上,臣妾已经生无可恋了,为何您连一个痛痛快快的了断都不肯给臣妾。难道在您心里,已经厌恶臣妾到如此的地步了么?”
“朕就是要看着你生不如死,为你所做的一切赎罪。”弘历咬牙切齿,额上的青筋一根一根的凸起来,狰狞成可怖的蜈蚣,歪歪扭扭的布满原本光洁的额头。“你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你就要活着在这紫禁城里受罪。储秀宫就是你的冷宫,亦是你的葬身之地。”
“谢主隆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高凌曦跪下领旨,不卑不亢。不是皇上以母家性命相要挟,她真的想死了算了。这样也好,她能活着忘掉她有多爱过这样一个无情的男人。高凌曦坚信,死之前,她一定可以忘掉。
弘历拂袖而去,抽走了储秀宫里最后一丝空气。偌大的宫殿,犹如阎王殿一般死气沉沉,从主子到奴婢都觉得天塌地陷,永远不见天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