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弘历直言不讳:“不过不是悔恨,不是痛恨,而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弘历面色清冷,笑容里透出憔悴与无奈:“皇额娘,过去的种种儿子不晓得,也不可能晓得。儿子所做的一切,无非是想要让您好好的过下去。你扪心自问,这些年来,儿子所做的一切,哪有半分是要逼你走上绝路,儿子希望的不过是国泰民安,六宫和睦,哪怕咱们不是嫡亲母子,这样母慈子孝的日子,儿子也愿意陪您过下去。”
忽然仰起头,眼底的温存一晃不见,弘历拧着眉头恼怒不已:“可惜您偏偏不领儿子的情,偏偏要将事情做绝,三番两次的伤朕的心。皇额娘,什么样的情分经得起你这样的消磨折损?什么样的胸怀又能容得下您这样的阴狠毒辣?”
太后没有动作,只是静静的看着面前的弘历:“从先帝背弃哀家的那一日起,哀家心里就只有恨。弘历啊,你如今也是皇帝,做了十多年的皇帝,经历的事情看到的人心,必然是最光辉璀璨,最谄媚逢迎的,你可曾理会过那些角落里的哀怨与哭泣?
你永远都不知道,将一整颗心交付给一个无情之人,会是多么的刻骨铭心,因为你不会去爱,或者说,你永远都不会爱别人超过爱自己。”
言罢,太后没有再做抵抗,将手伸向李玉:“给哀家拿来。”
李玉为难的看了一眼皇上,不知该不该给。
“弘历,就让皇额娘保留最后的尊严吧,即便是死,也不劳这些腌臜的奴才送哀家上路。”太后知道自己已经是无路可退了,但是她一点儿也不后悔这样的结局。她甚至有些窃喜,她做不到的事情,用不了多久,总有人会替她做到。
走着瞧吧……
“给太后。”弘历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缓缓的闭上眼睛。
李玉顺势将那两枚药丸,交到太后手心里。
一仰脖儿就吞了下去,太后根本就没有犹豫:“哀家即便是死,也要向先帝问个清楚,究竟哀家数十年的陪伴,为何敌不过一个下贱侍婢?”
弘历闻言,皱了皱眉,终于还是睁开了眼睛:“儿子猜想,必然是皇阿玛厌倦了您的机关算计,无所不用其极,才会生出烦闷之心。实际上,或许皇阿玛想要的,仅仅是相濡以沫,彼此真诚的相伴罢了。”
“若楚,哦,也就是你额娘清心师太,她之所以单纯是因为她从来就没有涉足王府,涉足六宫,她以为这个世界很简单很美好,其实不然。哀家真的有些后悔,若是当初坚持让先帝接她进宫,想来用不了多久,她就回变成和哀家一样的人。”太后苦苦的笑着,从嘴里到心里,都是这种浓郁的味道,呛的人无比心酸。
却是弘历笃定的摇了摇头:“不会的,皇额娘,不会的,你看兰昕,朕的皇后,她从来就没有如你这样狠毒的去算计旁人,即便有狠辣的时候,也都是为了朕……终究与你不同。不过,儿子还是谢谢你,谢谢你抚育儿子承认,谢你扶了儿子上位,其实,你可以选弘昼……你睡吧,睡吧,待你睡去,这后宫便再不会如同从前了。”
话音落,就听见咕咚一声。弘历见太后歪倒在地,再没有知觉,嘴角只是勾起淡薄的微笑,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转身走了。
兰昕一直不曾开口,只是不住的喝着杯盏里温热的清水。索澜一连添了好几回,可兰昕就是觉得手冷心凉,唯有一口一口的咽下去,才不至于冰了身子。
清心良久无语,只是陪皇后坐着,比起等皇上去而复返,她更像是再等一个拖延了三十余年的宣判。是死是活或许都不要紧,要紧的则是,这个送她上路的人,会不会是自己嫡亲的儿子。
说真的,这也是兰昕最怕看到的事情了。不知道为什么,兰昕总觉得心里没有底。一直以来,嫡亲额娘活着的事实他都是知道的。可即便是知道,也充耳不闻,丝毫没有半点兴趣。仿佛是根本就不希望这个人出现在自己面前。
兰昕太了解弘历了,她怕他真的会为了皇家颜面,以及他天子血统而……
“皇上。”兰昕还没有想清楚,就已经看见那道颀长的身影步伐沉重的走了进来。缓缓站起身子,兰昕眉目之间凝聚着森冷的凉气,一时间竟唬的自己不敢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