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逐离唇边笑意更深:“王上亦不知,女子惯崇强。”
“崇强?”沈庭遥一夹马腹,加快速度前行。
果然策马不久,便见着曲凌宵与沈庭蛟正在路边歇息,沈庭蛟生来体质便弱,曲凌宵虽说是将门之女,终究也是在富贵中长大的,此一路行来,连个疑兵之计都不会用。难怪如此轻易便被人追上。
见沈庭遥亲自前来,二人俱都不敢造次,倾身跪在他跟前。沈庭遥也不下马,远远地望了曲大小姐的长枪,半晌方道:“起来。”他伸手,侍从忙替了他的长戟过去,他接在手里掂了掂,方沉声道,“曲凌宵,你若赢了朕手中这杆长戟,朕放你二人离开。”
马上曲凌宵抬了头,她自幼便在曲大将军的光环羽翼下长大,对这位帝君,并不十分惧怕:“王上当真?”
沈庭遥长戟斜挥,声音是属于一个帝王的平静沉稳:“来。”
沈庭蛟在他面前却是一副噤若寒蝉的模样,乖乖地在地上跪着。殷逐离与檀越、郝剑远远观战。檀越冷哼:“这个皇帝,费尽心机想娶曲凌宵,刚才为何又这般打量我们大当家?这曲凌宵粗鲁野蛮,就没看出她哪点好。”
殷逐离笑而不语,倒是身后郝大管家于马上拨弄着自己的金算盘:“你不懂,曲凌宵其实没一处好,但她命好。大将军曲天棘手握大荥百分之六十的兵马,王上自要娶她以示拉拢。他打量我们大当家……自然也有缘故,你想,咱大当家手里掌握钱粮不在少数,现今他国号清平,大荥上上下下当真是清贫得可以。若是不娶曲凌宵,他自是要娶我们大当家的。”
檀越是个练武奇材,但用唐隐的形容便是——少了点脑子。他没想明白:“他身为一国之君,为何不都娶了回去?”
郝大总管拿算盘磕了磕他的头:“笨,都娶了回去,谁作皇后啊?两个人的性子都烈,再一争风吃醋,以后有他好受!”
他还待再言,却见前方曲凌宵被沈庭遥震开了长枪,他左手抓鞍,身子斜挂在马背上,右手握戟,横扫曲凌宵马腿,曲凌宵惊叫一声,跌落马下。
但她从小到大摔过无数次,倒也有惊无险。沈庭遥也不去扶,冷冷注视了她片刻方道:“如何?”
曲凌宵心疼自己爱马,又见他高高在上的模样,咬着唇就欲哭。沈庭遥勒僵,再夹马腹,待马狂奔至她身前时,弯腰一把将她抄在马上,扬长而去。
曲凌宵猝不及防,隐约还尖叫了一声庭蛟。
沈庭蛟仍乖乖地跪在地上,殷逐离骑马站于他身前,遥遥伸手过去,语声带笑:“九爷,要么殷某也学王上,与九爷惊险一把?”
沈庭蛟倒是不与她客气,当下便伸手上去,殷逐离牢牢握了,侧身一提将他揽到马上,双手抱了他的腰。他身上带了苏合体香,初嗅微苦,待苦意过去,却余下若有若无的甘冽。
殷逐离甚喜爱那香,不由深嗅了一记,再看他脸色白中泛青,不由问道:“吐了?”
沈庭蛟一愣,方才反应过来——他晕马。当即轻轻地嗯了一声。殷逐离自腰间掏了个鼻烟壶递过去,沈庭蛟立时伸手接过,在鼻下使劲嗅了嗅,里面也不知是何药草,但他的气色却渐渐好起来,胸中沉闷尽消。
殷逐离丢了缰绳,那马是富贵城飞马行送给她的宝马,据称先前是深山马王,十分有眼色。这会儿见主人温香软玉怀中抱,它也不着急,就当散步般边走边啃着路边荒草。时值深秋,那草也无味,但图个野趣么,它嚼嚼又吐,不亦乐乎。
当然,连马都如此有眼色,又何况两个人呢,此时郝大总管与檀越早已策马返回,走得连影子都瞧不见了。
迎面有风吹来,沈庭蛟方才吃的东西已经全吐了出来,这些天他游离在外,虽是富贵城的酒楼、茶庄四处都有,他不带钱也可以挂殷大当家账上,但府外到底不比府内。方才又吐了一番,这时方觉有些寒冷。
殷逐离任他将自己抱得紧些,掳开他额前的一缕青丝时看见他发间隐约的伤痕,不由轻声叹气:“何太妃又打你了?”
沈庭蛟在怀里寻了个最舒服的姿势靠好,略略点头。殷逐离知道他困倦,却也有些担忧:“那这番回去,她还不再打你个半死?”
沈庭蛟微阖了眼,闷声道:“这几天不去宫里,等母妃怒过了,打得就没那么重了。”
殷逐离瞧着他实在困得厉害,又担心马上他着凉,随手取了马鞍上的酒囊:“来,喝一口。”
沈庭蛟也不问,接过来就狠喝了几口,那酒颇烈,他直喝了一半方才递给殷逐离,光洁如玉的脸颊微带了些酡红。仍是靠回她怀里,良久方喃喃问:“逐离,你说我皇兄,当真喜欢凌宵吗?”
殷逐离不忍说谎:“帝王心术,哪里有什么喜不喜欢呢?只是曲凌宵毕竟是曲天棘的女儿,王上总归要将她握在自己手心里方才安心。这福气旁人消受不起。”
沈庭蛟闻言越加失落:“可是凌宵喜欢的人是我。我是真心想要带她走的。”
殷逐离将他揽得更紧一些,声音倒是难得的温柔,而她温柔的时候一般不怀好意:“我的九爷,她早晚会喜欢王上的,你看,她在你眼前被人掳走,你连追上去的勇气都没有。况且你就一个闲散王爷,文不成武不就,她就算爱你,又能爱多久?”
这几句话精准地戳中了沈庭蛟的痛处,他将殷逐离引为知己,也不着恼,语态却消沉无比:“可是我真的喜欢她,逐离,我对她的感情,只有你才能懂。”他头埋得极低,殷逐离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这个人若是难过,那想必是真的难过。
殷逐离拍拍他的肩:“我懂,可是唯有我懂,没有任何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