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应了一声,又有些犹豫:“母妃……”
知子莫若母,何太妃立时就瞪了他一眼:“本宫莫非还会欺负自家媳妇么?”
沈庭蛟一滞,只得躬身退下。见他掀帘出去,何太妃始笑着叹气:“都说女生外向,你看我这儿子养大了也没向着里面,他怎么就不担心自己媳妇欺负娘呢?”
殷逐离闻言也笑:“太妃地位尊崇,岂是谁能欺负得去的。”
何太妃叹了口气,望着佛龛上的观音玉像,许久才道:“地位?旁人所观,不过皮相。身在这宫中,苦乐惟有自知。逐离,你嫁给庭蛟这么久,我们娘俩一直没能好好说上话,今日就陪母妃呆一会儿吧。这宫闱之中,母妃也没什么知心的人儿。”
殷逐离心中暗笑,她阅人无数,岂会不知何太妃心中想法,却任她握了手,淡淡道:“母妃不必颓唐,人生如棋,总是变化莫测之局。谁还能一辈子不得志呢?”
何太妃心中一动,不着痕迹地打量她,她却仍是谈笑自若的模样。
二人这里闲话家常,可急坏了斐关山。知道事情不小,他一大早就到福禄王府,不想殷逐离避而不见。又着人去衙门里打点,不想那些平日里极好说话的衙差这次连钱都不敢收,只说事情闹得太大,只怕不能善了。
他只得去求长安府尹杨崇怀,倘若殷逐离当真进宫面圣,圣上怪罪下来,只怕他斐记的家业就要败坏在自己手里了。杨崇怀倒是见了他,却一直沉默不语。他送出了一对足金的报喜鸟,四对东珠,两对如意镯,对方连看也没看,直接就给退了回来:“斐老板,这事倒不是本官不肯帮忙,实在是令郎太过。聚众斗殴也就罢了,竟然敢对福禄王妃动手,那福禄王妃一直甚得天子亲睐,是能打得的么?”
斐关山一头冷汗,只得连连求救,杨崇怀也不看他,自坐了半晌方慢条斯理地道:“不是本官不帮你,按理平日里你对本官也还算照顾,但此事已经捅破了天,别说斐公子……”他搁了盏,故意把话说得严重:“只怕到时候,你斐家全族都得搭上。”
斐关山怎不知此人心黑,连忙把东西送上,只哀求着见斐定宇一面。杨崇怀故作为难,瞧了那些东西好一阵方道:“斐老爷,本官可也不是不念着你的好。这样吧,本官就冒着掉乌纱帽的风险让你们见上一面,捡重要的说,说完赶紧走。”
斐关山其实也算见过一些世面,但一则殷逐离这家伙不是个好惹的,二则她真的进宫了,是以斐关山也乱了心神。
及至在狱中见了斐定宇,他更是肝胆欲裂——好好的一个人,竟一身狼狈,面目青肿,眼见着气若游丝了。儿女连心,他心中大恸,也顾不得其他,是夜又连声哀求着杨崇情,打定主意哪怕耗尽家财,也必要将人从狱中救出来。
殷逐离及至下午方才同沈小王爷出了宫,径直返回福禄王府。他巡行在即,还有许多东西需要收拾。正忙乱间,郝大总管来见,在殷逐离耳边低声道:“大当家,鱼虾已经全部填埋了。几个伙计已经保出来了,死伤者也已经安抚完毕。”
殷逐离点头:“我将同九爷巡行河南,你雇一拨江湖人,在陕州往洛阳的必经之路设伏。”
郝剑眉宇一动,随即明白过来:“大当家要佯伏九爷?”
殷逐离微点头:“戏要作足全套,但不可留任何身份痕迹,至于匪从何来,自然是要留给九爷想象了。此事之后,九爷必生反意。”
郝剑拱手:“属下这就去办。”
殷逐离又扬声道:“河南那边,我的行程不必通知他们。”
郝剑点头,转身安排下去。
殷逐离又唤了檀越:“从城西的武馆调一拨人,要绝对能够信任,由你亲领,一路沿途保护,无事不必现身。”
檀越有些不解:“大当家莫非信不过郝总管?”
殷逐离浅笑:“郝剑我倒是信的,只是有备无患嘛,谨慎一些总是无碍的。”
檀越应下,也自下去准备。
不多时有人来报:“大当家,杨大人令人送来了这个,请大当家过目。”
殷逐离接过来,却是一张通兑钱庄的存银凭单,数额三十万两。她冷笑一声,犹自不甘地自言自语:“这可便宜这老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