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逐离见人行远了,不由便想四处遛遛,这宫中也没住几个人,沈晚宴改朝换代之后,前北昭嫔妃、宫人一个未留,全部杀死。而大荥一直内忧外患,他也不曾耽于享乐,是以妻妾不多。这里几个嫔妃都是沈庭遥留下的。
殷逐离缓缓探视,这些女子到些时间不长,然而如今已是形容枯槁,只是依稀间仍可见初时的美貌。她们中有人识得她的,只恨不能将她凌迟碎刮。她自然也不会惧怕几个女人,待每间屋子都查看过,终于寻到了些书藉。
年头太久了,纸页都已泛黄。她也不客气,掏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找出一个也不知道装什么的罐子,就将书页俱都撕了——先把衣服烤干再说,冻死了都!
而到未时末,她饿得肚子咕咕叫,方才见到一个太监提着食盒姗姗来迟。宫中几个女人都拥了上去,殷逐离不好意思去挤,只得等到最后。她走上前,就见到一碗薄粥。说是粥真是抬举它了,这就是一碗汤里错撒了几粒米而且还已经凉透了。
本来有一小碟咸菜来着,但因她最后,咸菜也没有了。殷逐离拢着手,探头探脑望了几次,那小太监便不耐烦了:“看什么看,爱吃不吃!”
他转身欲走,殷逐离这个人适应环境还是挺快的,立时笑哈哈地上前拦住他:“公公莫气。”她将自己手上一个镯子递了过去,那太监见东西成色好,脸色微微缓和了些:“什么事?”
殷逐离仍是哈哈一笑:“不知公公尊姓大名?”
那太监冷哼:“不敢当,您虽被贬至水萍宫,可名义上仍是皇后,奴才叫周衔鹿。”
殷逐离点头:“好名字,周公公,我如今的境况您也知道,这宫中主子落了难,还不如宫人呢。”那周衔鹿本就是不平同人不同命的,见这些贵人落了难,难免幸灾乐祸、落井下石。如今见她态度诚恳,终也升了一丝怜悯之意:“有话快说,没事奴才可没闲功夫在这耽搁。”
殷逐离朗笑着拍了拍他的肩,拿另一个手镯在他跟前晃了一晃:“周公公,您替这皇家做事,无非也就是为了这些个黄白之物,可是若真论富有,您说这大荥,谁最富有呢?”
那周衔鹿突然记起——是了,这家伙虽然可能会被废除后位,但她可是富贵城的大当家。这样一想,他立时又变了态度:“娘娘,您可是有什么事差遣小的么?”
殷逐离将另一个镯子递给他,浅笑:“周公公,银子殷某身上可搜不出几两,不过万把两银子对于殷家来说,确实是九牛一毛。当然这事先不着紧,公公,在下一向是无肉不欢的,你看这一碗粥……”
那周衔鹿掂了掂手中俩镯子,殷逐离佩在腕上的东西,不便宜。他喜笑颜开,立时道:“奴才这就给娘娘弄得入得进嘴的东西。”
见他跑远,殷逐离缩了缩肩,往房里走。没走几步,就听断垣边有人唤她:“殷大当家!殷大当家!”
殷逐离转过头便看见一个男孩,不过十三四岁,长得十分清秀。她有些好奇,那孩子却趴在墙头,一个劲儿冲她挥手。她行将过去,那孩子吃力地伸长手臂,递过来两个油纸包:“大当家,给你。”
殷逐离接在手里,见一包是煮熟切碎的牛肉,另一包却是干果蜜饯。她疑心重,这些东西如何吃得?抬头却见那孩子笑容清澈:“您别想了,您不认识我。”
殷逐离开始有了些兴趣:“那你为何要送我这些?”
那孩子眼睛里映着隆冬积雪:“您记不记得前年,您和斐大掌柜在河南为粮价的事儿干架?我认得你!”
殷逐离苦想了一阵,终是笑着摇头——斐关山不是个东西,一遇天灾就囤积居奇、哄抬粮价。而殷家祖训,但凡灾年,菜肴珍馐可抬价,柴米油盐不得哄抬,若遇天寒,绫罗绸缎可抬价,棉麻柴碳绝不可哄抬。若遇疾病瘟疫,人参鹿茸可抬价,汤石医药须贱卖。笼统到一块,就是绝对欢迎赚富人的钱,但绝对不能玩穷人的命。
殷家祖宗说若做好了这两件事,便可纵横商场。
可是前年的事殷逐离是真记不清了,这些年就为这些个破事儿,殷家哪年不和斐家干几架?她哪里还记得。
那孩子的笑容太阳一般耀目:“娘说如果没有殷家,大荥好多人都要饿死。大当家,我娘说您不是奸妃。”
殷逐离拿着两包牛肉和蜜饯,一脸无所谓:“你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一笑,露出白亮亮的门牙:“我叫朝喜。”
殷逐离朝他挥挥油纸包:“谢谢啦,朝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