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晴走后的第五天。胤禛从撒法图那里得到消息,写的是“晴主子到西山遇常”。胤禛没有派人阻止,他知道常念儿什么也不会多说。真心为初晴好的人,只会想尽办法维护她而不是给她找麻烦。
初晴离开后的第十天。撒法图言简意赅的飞鸽传书又到了,写的是“晴主子开始种菜”。胤禛在书房反复看着这简单的字眼,想起初晴曾戏谑的笑说“君画我绣,以供诗酒”是不成了,你挑水来我种菜倒还可以。胤禛的眼底有潮湿的痕迹。
初晴不在身边的第三十天。撒法图的信息很迟缓的传到,“晴主子发现了,现在南下途中”。胤禛苦笑,初儿有时候固执起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有多难回头,而她一旦认定了什么道理,她就怎么也不会轻易动摇。
王府中,胤禛传达的消息是初晴旧病复发,太医嘱咐不可轻易走动,需要静心调养方可保全性命。常念儿所在的果园和附近的别庄以此为由得到了三重防护,也提高了住宿档次,春花也被派去留在常念儿身边,胤禛也能更加不需要掩人耳目的往那里送东西。不能照顾初晴,照顾把她带到这个人世间的女子也是尽了一份心意。
乌拉那拉氏很是挂念初晴,每每在弘历给他晴姐姐写的信件里添几笔以表关怀。回信都由常念儿代笔,简洁妥当。对乌拉那拉氏是敬重关心,对弘历是疼爱教导,只是对别的只字不提。
王府的女人们都有些疑惑,而年氏把疑惑的时间省出来重新打点自己。她不知道初晴和王爷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一定不是生病了这么简单,不过这些都不是最要紧的,目前最要紧的是机会难得,她必须要抓住上天怜悯她而赐给她的良机。
年羹尧今年新升任了四川巡抚,年底进京述职,公务之外自然是要到家里拜望老父和兄嫂,跟自己的妻子嘘寒问暖,还有一个最重要的事情是拜会自己的门主、伯乐兼妹夫的雍亲王。年羹尧和胤祥也是旧友,胤禛便和他二人同到京城名流热捧的月明楼吃酒看戏。胤禛只是浅斟,年羹尧和胤祥是顺着性子豪饮。
你一杯我一杯之间谈得酣畅,年羹尧白净的面皮上染了兴奋的酒红色,笑说蜀地风光,大谈四川火锅怎么好,而京城的涮羊肉又有哪些诱人的魅力,摆手说着自己难以取舍,还请主子指点。
胤禛眼眸沉沉,薄唇微抿,修长手指在酒杯的杯身上暗暗用力。
“亮工,你自然是有回京城吃涮羊肉吃到腻味的时候,到时候四哥不给你设宴痛饮,我这个做弟弟的就只能醉死了。”
胤祥听着这弦外之音,看着两人之间的暗涌豪爽的笑着打哈哈。
胤禛淡然的一笑,道:“那是自然。亮工,你与本王同吃一桌饭,同饮一壶酒,又何须惦记他日会否少了你的涮羊肉?说这些笑话,倒让旁人真以为你这员封疆大吏只有这些微末见识。”
年羹尧离席,打袖子跪拜,道:“主子教诲,奴才谨记。主子对奴才有知遇之恩,奴才家小全亏主子照应,奴才自当效犬马之劳,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胤禛一丝笑意停留在嘴边,伸手扶起年羹尧。
“亮工还有什么牵挂,本王自会替你料理。”
年羹尧起身,带着醉意,笑道:“舍妹不才,在家中奴才与父兄管教不严。若有什么疏失,还望王爷看在奴才的薄面上,奴才这里先干为敬。”
胤禛早就猜到他必然会提及这一茬,淡笑着给年羹尧满上。
夜里的朔风呼呼的吹着,胤禛,胤祥,年羹尧三人在路口分别。胤禛坐上自家的马车,带着三分醉意和沉沉疲倦回到王府。
小高子扶着胤禛下了马车,听胤禛沉声吩咐道:“去宝香院。”
“是。”小高子埋着头应了。主子终于肯理会年侧福晋了。晴主子的事情,一大半是因为年侧福晋,主子为此疏远年侧福晋小半年了。
但这年侧福晋背后的靠山是很硬的,王爷平时可以忽略,但是年大人都说那么清楚了,主子又怎会不明白呢?
年氏听到小翠跑进来报说“王爷到了”,欣喜得赶到门外,小红忙不迭的拿着大毛斗篷跟在后面要给她披上。
“主子,您身子骨弱,得当心啊!披上斗篷,外头风大!”
年氏停下,咳了两声,面颊不知是激动得泛红还是因为风冷吹红了的。两眼熠熠生辉。
胤禛看了年氏一眼,慢慢走过去扶起请安的她。
“手怎么这么冷?”
清冷平和的声音低低响起在寒意凛然的夜风中。
年氏眼中立时有了水雾,感动的任由胤禛牵着她的手,感慨万千的唤了一声:“王爷!”
“嗯。”胤禛淡淡的应了。
“你这院子里要到春天才有好景致。”胤禛道起了旁的话。
年氏不知胤禛的用意,忙笑道:“那么王爷春天的时候也和臣妾一起在宝香院赏花可好?”
“进去吧。本王有些乏了。”
年氏扶着胤禛慢慢回到房中。小红暗自一笑,往火盆里放了一把合欢香,适时的退下去了。
屋内炭火烧的很旺,红红的火星伴着间或两声噼啪的破裂声响。融融的暖意扑在脸上,只是心中仍旧冰凉。
胤禛眼神朦胧的看着年氏,年氏娇媚的看向胤禛,又慌忙的移开视线。美丽的侧脸映衬在灯光下,恍若月宫仙子。
“淡眉如秋水,玉肌伴轻风。”
胤禛的嗓音在年氏耳畔响起。
年氏垂首羞道:“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
烛火暗下来,玉兰花绣帐从金钩上垂下,年氏的纤纤玉指攀上了胤禛的领扣。
安徽。安庆府。
桐城。青草镇。
玉屏山色清,龙眠河水绿。
山清水秀间古朴安静的巷子,平和喜乐的寻常人家,积德行善的民风,推崇孔孟的文风。初晴在这里住了一年了。离开圆明园的头半年她先后在西山,泰山附近旅游。后来一直南下到徐州到南京到扬州。难怪弘历小豆包以后那么爱去江南玩,她怎么也要在江南好好挥霍挥霍,以后才能不被他比下去。两年就又过去了。
在扬州做生意,到处投资“参股”,用钱养钱,赚了钱又四处女扮男装请客吃饭交友嬉游。夏天夜里在秦淮河上看花灯,冬季在姑苏城去赏“香雪海”。繁华三千梦,到底容易滋生惆怅情绪,跟着相熟的一个文人朋友,去了他的家乡一次。桐城。不期而遇的便是一年的停留。缘分有时候就是这样开始,玄妙的。一如它的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