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被撞得极其惨烈,尤其是两侧车门,几乎已经报废。相对来说人还算幸运,伤势最重的是唐宣的两只手。这对别人可谓是不幸中的大幸,可对唐宣这种靠手吃饭的人而言——
用百岁的话说是:不如撞断了腿。
葛棠嫌他说话难听,却也不得不承认,难听的话往往都是实话。
升旗没看成,回家的计划也因这个事故延期。葛棠每天到唐宣家报道,帮着洗衣做饭,一直侍候到就寝。俨然一出无从报恩只得以身相许的经典剧目。
唐宣开始还窃喜自己因祸得福,后来实在不好意思了,抗议说:“你再这样,我只好忍痛割爱,不让你来了。”
葛棠忙说:“别,你这儿都不要我了,那我怎么办啊?”往沙发里一倒,“又不是不知道我躲谁,您就当给我一心安。”
唐宣倒是被车撞晕了头,经她一说才想起,她本来是想逃回老家的。“你说你都25了,怎么净做些中学生才会做的事啊?”叹一声傻丫头,向她伸出手臂,“来,安慰一下。”
葛棠掐他腰上痒痒肉,“少幸灾乐祸。”
唐宣直喊冤枉,“灾也是我的灾,乐得起来吗?”
他左手已无大碍,右手食指粉碎性骨折,还罩着小套筒,关节需多固定些时日。
灵巧漂亮的一双手,多了那么个笨重的指套,像美玉瑕痕,看得人不只是惋惜,简直心疼。
唐宣最受不了她这种眼神,“你看你又来了,好像我残废了一样。”
百岁也说:“又不是残废了,用得着天天都去吗?”厨子跑去给别人当护工了,他连着半个月吃不到可口饭菜,因此对那病人相当不满意。
葛萱也知自己厨艺不稳定,不怪百岁挑剔,但对他的歹毒还是习惯性出言教训,“人唐宣毕竟是护着她才伤那么严重的,能不去看吗?再说手伤了又不像别的,拿什么东西都不方便。”
“不方便?”百岁重重哼一声,“手指头骨折了,最不方便的是解裤子尿尿。她能帮上忙啊?去有什么用?”
江齐楚捧着饭碗低头偷笑。
葛萱皱眉毛直骂:“百岁儿你真够臭流氓的!”
百岁绷着脸,匆匆几口饭扒到嘴里,如同嚼蜡。不是不好吃,根本就不知吃的是啥。
晚上葛棠回来的时候,三人正在客厅斗地主。江齐楚一叫就成,百岁摔牌指责葛萱不会看眼色,“跟你就从来没有过默契。”
葛萱也连输了几把,心情不佳,当下还口说道:“跟小棠有默契,可惜人家不屑哄你。”
江齐楚洗着牌,笑眯眯看他们斗嘴,听见门响转眼望去,“回来了?”
葛棠点头,“赢多少?”
江齐楚呵呵道:“不少。”没敢报具体数字刺激那二人。
葛棠不客气,“打车钱给我报了吧。”
江齐楚想也不想地捏起来一张粉红票子。
葛棠笑纳。
葛萱心有不甘,挣扎着说:“那可是我和百岁儿给你报的。”
葛棠很明事理,“明明是江哥赢的,愿赌就要服输噢。”
百岁可真是服了,“姐姐,您这一天搭着钱儿搭着力的,唐老板到底恢复怎么样了啊?”
葛棠忽略他话中明显的讥诮的语气,只说:“橡皮管摘了,自己拿东西还没问题,就是食指的关节打不了弯。”
葛萱忧心忡忡,“那还能拿剪刀吗?”
唐宣说拿剪刀主要靠姆指和中指,食指是个帮衬,起不了多大作用。他倒是一副不着急不上火的心宽模样,“反正我现在本来也没什么活儿。”
葛棠看见他嘱咐前台说不接活儿,可是不少老顾客见他在店里,还是点名要找他。
唐宣一律推掉。
葛棠笑他:“真摆上老板架子了。”
唐宣反讽回去,“你什么时候又知道我是老板了?”
葛棠说:“这倒是刚知道没多久。”她眨眨眼,“不过我一开始就知道你不是普通发型师。”就假装不知,省钱嘛。
“亏你能绷那么长时间!”唐宣刮她鼻子,“精细鬼。”
葛棠对自己的精明和洞察力确实是颇为自负的,主要是她也没曾想过,唐宣会同自己耍花枪。所以某天到店里看见他灵活地转动剪刀时,心里免不了一阵恼怒。
那天是一位顾客来漂染,助理粗心没照顾好,加热时间过长,以致烫焦了发梢。
顾客本人没多追究,倒是陪她一起来的同伴不依不饶,顶着一脑袋卷发杠子,说什么要让唐宣给个说法。
唐宣无奈地攥把剪刀上阵收拾残局,精心为对方重新设计了个发型。
旁边那卷发妹妹这才满意,嘴巴犹不得闲,“你看,手指根本没问题了嘛,还不肯替我们剪发,害得阿喜长发变短发。看我回去不向加东哥告你状!”
唐宣笑道:“你可饶了我,别让东少爷来我这闹腾,我惹不起还不行吗?”弯腰与镜中人平视,“短发其实也挺适合加喜的。不过真的要好好保养下头发了,抱歉了加喜。”
卷发妹妹大叫:“唐主,你很假哎!以前可没说阿喜短发好看哦,是惹了祸只好这样讲吧。”
那被叫做阿喜的,终于忍无可忍,翻着白眼抗议她的分贝,“顾灵曦你安静一会儿行不行?比吹风机还吵。”
唐宣习以为常,“我是从不主动给女士剪短发的,就怕你们剪完又后悔埋怨我。”
阿喜说:“无所谓,反正是可再生资源。”
唐宣歉意地伸手揉揉她的发顶。
顾灵曦仍然喋喋喳喳。
葛棠却清楚地听见了唐宣的话,心说你刷刷剪掉我两寸多头发,那时候可没见有半点犹豫。
站着看了一会儿他认真工作的模样,转身走开。
迎面撞上一位刚进门的发型师,热情同葛棠打招呼。
唐宣收了剪刀回头看。
葛棠朝他笑笑,指着楼梯位置,“我上去画个指甲。”
唐宣点点头,转过来继续剪发,没剪两下,手停了下来。
加喜在镜中看他,“唐宣,那是你女朋友吗?”
这句话让顾灵曦神色异样,望向款款上楼的葛棠,眼风不善。
唐宣怔怔忡忡地根本没听清,“什么?”
顾加喜指指楼上,“我见她经常来呢,好几次都走个碰面。”
唐宣回过神来,“哦,说葛棠啊,一个好朋友。”想了想又说,“你可能认识她姐姐,叫葛萱,我瞧跟加东挺熟的。”
顾加喜眨眨眼睛回想,“葛萱?哦,我知道,我哥的客户,打过几次招呼。”
唐宣没再多说,埋头干活儿,不时望一眼楼上,心不在焉得很明显。
顾灵曦哼一声,“你专心一点好不好,再弄坏了,阿喜可没有更多头发让你补救。”
唐宣并没有诚心隐瞒自己手伤痊愈的事实,不过他得承认,在葛棠面前,他故意不动剪刀,确实有误导的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