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平安夜,内外科和护士们全体加班,实习生也不例外。原因是因为下了暴雪,导致高速上多辆车追尾,伤亡惨重。
从下午开始忙活到凌晨两点才从抢救室出来,盛非池累瘫在沙发上放空,“平安夜也就这两天了,可怎么又是在医院。”
陆子宜拎着袋东西走了进来,“看你们晚饭都没来得及吃,我去超市买了些面包和牛奶,你们先将就着垫垫肚子再回去。”
盛非池依旧瘫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啊…我已经感觉不到饿了。”
陆景行倒了杯热水递给陆子宜,随即踢了脚瘫在沙发上的盛非池,“起来。”
盛非池不满的撇撇嘴起身坐在沙发上,给陆子宜腾出了地方。
“还下雪吗?”
“雪停了,就是风大。”
陆景行听后递给她面包,“你也跟着忙到了现在没吃饭,先喝点热水暖暖胃再吃面包。牛奶性寒会腹胀腹泻,别喝。”之后把牛奶放到了盛非池面前。
“卧槽你个重色轻友的卑鄙小人,我也是空腹,我喝牛奶也会胀肚子腹泻,你怎么不体贴体贴我?”
“腹胀又不会死。”
“但我会难受啊!我也要喝热水!”突然就有了小脾气。
陆子宜把热水递给盛非池,“我还没喝,如果你比我更需要的话就给你吧。”
“体寒就要多喝热水,别喝凉的。”说完冷冷瞥了眼盛非池,“热性体质喝热水,好意思吗。”
“卧槽!感情你俩是合伙欺负我这个形单影只的老实人呢?你俩一唱一和的对我进行混合双打,你们的良心不会痛吗!”盛非池觉得非常委屈,都快委屈的捏爆手里的牛奶了。
陆子宜好心提醒,“超市里只有这两袋牛奶了。”
紧接着陆景行又接了一句,“热水也只剩这一杯。”说完把自己那袋牛奶拿了出来。
意思是捏爆了这一袋牛奶,他就只能干吃面包等着噎死。
想着,盛非池松了力道,保下了牛奶。
这年头连喝袋牛奶都得看眼色,真是世风日下,这俩人的道德都已经沦丧了!
就在盛非池对俩人做着心里批判的时候,陆景行接到电话说高速和普通公路均发生了车辆追尾事故。
盛非池手里的面包包装纸才撕了一半,欲哭无泪的开口:“雪都停了怎么还会发生追尾…”
当他再抬头的时候,只在桌子上看到了吃剩下的面包和喝完的牛奶包装盒。再看看他自己,牛奶没喝,甚至连面包包装都还没撕完。
盛非池:?????
“雪是停了,但还在刮风,况且这时候的视野依旧不好。每年不都这样,早该习惯了。”说着看了眼盛非池手里的面包,“我要是你,有发呆的时间,早把面包吃了。”见盛非池张嘴想吃,他又说:“要准备手术了。”
盛非池咂咂嘴,放下面包一起去了抢救室。
有那个时间调侃他,还不如让他吃一口面包呢!
每年年末、年初,都是医院最忙的时候,基本都只有一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有时候最忙的时候会连续工作几十个小时,所以更别提吃饭了。
经过几天的抢救,虽然大部分人是抢救成功,但少部分人还是抢救失败。
最后走出抢救室的时候,陆子宜几乎是快瘫在地上,苍白憔悴的脸上满是恐惧。短短两天时间,她就直面接触了四起死亡。
之前陆景行怕她无法承受,没让她进手术。后来到了凌晨,当第二波伤患接连被送来的时候,他才不得不让她进抢救室。
当所有手术都结束,已经是第三天早上。手术的时候就见她的状态极不稳定,陆景行全程都提着心。终于等到了手术结束,可找遍了医院的各个角落都没有找到人。最后还是在天台找到了人,这才安心的松了口气。
陆子宜背对着他站着,融入淡蓝色的晨海望着东方日出的方向吹着冷风。等到他走近,陆子宜突然毫无预兆的开口:“我还是第一次在冬天看这种景色。”
陆景行先是一愣,随后柔着表情道:“我倒是常看。”
“这么多年,你都是这么过来的吗?眼看着别人的生死,无力于生命的无常。你看,在生命面前,医生也并不是无所不能的。”
“医生不是神,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陆子宜听后勾唇一笑,脸上满是无奈。
“我记得,一年到头你都不怎么休息,难道不会累吗?”
陆景行与她并肩站立望着东方,“我也是人,当然会累。可你也看到了,来医院的人有谁不是比我十万火急。习惯了忙碌,也就不会累了。”说着轻笑了声:“不过我倒是比较好奇,你是怎么知道一年到头我都没休息的?”
陆子宜突然语塞,舔了舔唇思索片刻道:“妈妈总唠叨我以后不要像你一样成工作狂,让我多回家看看他们。”
陆景行似笑非笑道:“是吗?”
“是…”
陆景行没有再为难她,看了眼时间道:“还有五分钟就能看到日出。”
“医院的选址是不是刻意选的能一眼看到日出的地方?”
“嗯。日出代表希望,医院是救死扶伤的地方,当然要吉利。”
陆子宜噗嗤一笑,“希望。”说着瞬间收起笑,“我还以为是为了对应血的颜色,才找了这么个视野开阔的地方。”
陆景行沉默,而陆子宜则闭上眼继续道:“太阳要升了。”
随着太阳一步步从山间爬上来,晨间的蓝色已被朝霞的嫣红代替。
“原来闭上眼,眼前还是一片鲜红,我还以为只要闭上眼,就什么都看不见了。”她本是笑着的,可嘴角渐渐下垂抿成了一条线。
日出的光芒总是夺目的,即便是闭上了眼,眼前依旧是那穿透一切的血红。
陆景行伸手挡着她的眼睛,让那刺眼的红色可以慢慢暗淡下来,可他的手心却是一片湿润。他这才发现,陆子宜放在栏杆上的手早已握成了拳,而手背也被冻的通红。
她的睫毛微颤,轻轻瘙痒着他的手掌,随即眼泪穿过他的手滑至她的下巴。
她的隐忍,让陆景行的心止不住的揪疼着,连放在她眼睛上的手也跟着微颤。他知道是这两天的抢救,让她回忆起了以前的那场车祸。
医院本就是把车祸的惨状更加血淋淋的摆到眼前的地方,可他却不顾她的感受强迫她当了医生,让她一次次面对死亡、一次次回忆着伤痛,逼迫她揭开未曾愈合过的伤口。
想到此,陆景行顿时觉得如鲠在喉,也追悔莫及。为什么以前就没有想到这些?明知道让她去接受那样一个事实已是在强人所难,却还以此为威胁她去学医,而这些仅仅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说到底,还是他一点点把她推向了悬崖边,一次次让她在崩溃的边缘垂死挣扎。又或者,她的躁郁症,其实他就是间接凶手。
意识到这一点,陆景行觉得一直以来她对他的避之若浼都有了合理的解释。而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疑惑,也终于解了。可是他又要用什么方式去弥补、去赎罪,才能让她的伤痛减少些,以致她的心可以为他空出一块地方。
陆子宜深吸了口气拿开他的手,握紧拳强迫自己不要哭出声,可眼泪还是像断了线般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