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是以这样的状态去上节目,怕是直接会被观众们的唾沫星子给淹死,一切,都会原形毕露的。
“……刘哥,你到底在想什么啊?”助理还在发问。
刘继之伸手抹了一把脸,低声道:“我不会唱戏了。”
“什么?”助理茫然的看着他,有些没反应过来他刚刚说了什么。
或者说,他听见了,但是却有些不可置信,甚至觉得是自己产生了幻听。
刘继之长长的叹了口气,他表情颓丧,相较于前两天的意气风发,就这么短短两天,他看起来最起码了老了十岁,都能看见他眼角的皱纹了,哪里有以前的儒雅自信。
他看向助理,道:“我说,我不会唱戏了。”
助理看着他,扯了扯唇,说:“刘哥,你在开玩笑吧?什么叫做你不会唱戏了?”
刘继之满脸疲惫,道:“我也不知道,我就是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再也唱不出那样的戏来……”
他短短的唱了一段给助理听,听完之后,助理的瞳孔颤动着,脸上的表情完全是不可置信。
“……怎,怎么会这样?”他喃喃。
这一段也不能说是刘继之唱得不好,但是那只是很普通的水平,可以称之为不错,却绝对不会出色,和他以前所唱的,差距简直不要太大。就算是不懂戏的人,听着也能察觉出其中的差别来。
刘继之道:“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就像是老天爷突然将天赋送给我,又突然将这份赠与给收走了。你说,就我现在这个状态,上节目,那不是让人等着看笑话吗?”
助理慢慢的消化着这个事实,他烦躁得扯了扯自己的头发,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那老天爷,什么时候才会把这份天赋还给你?”他忍不住问,问出一个让任何人听了都忍不住觉得好笑的话。
刘继之摇头道:“我不清楚,但是我有种感觉,那会是永远……”
“那那那,那怎么办啊?”助理简直要疯了。
刘继之也是默然,他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而且就算瞒得了一时,也瞒不了一事,他总不可能一辈子都不在众人面前唱戏吧?
想到这,他突然心中一动,道:“不然,就跟人说,我嗓子受伤了,不能开口唱戏了。”
助理看向他,瞬间对上了他灼灼的目光。
“刘继之嗓子受伤了?”顾青瑾开口问。
以为她也喜欢刘继之戏的两位老太太,特意跑来跟他说这件事,满脸愁容的道:“是啊,刘先生嗓子受了伤,听说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直接把嗓子给烧坏了,以后再也唱不了戏了……唉,真是太可惜了,那么好的戏,再也听不见了。”
“就是啊,那么好听的戏,刘先生那么好的唱功,以后再也唱不了了,真是太可惜了,这简直就是戏曲界的损失。”
两位老太太唉声叹气的,是打心底里的难过。
顾青瑾将两人送走,坐在椅子上,拿着手机在网上搜了一下有关的新闻,手机上立刻弹出相关的密密麻麻的消息来。
就像两位老太太说的那样,网上全是有关“戏曲天才”刘继之先生嗓子受伤的消息,甚至还上了热搜,让一些对戏曲不感兴趣的网友们疑惑不解。
刘继之,是谁?
刘继之,他二十三岁成名,不过成名之后,除了上台唱戏,他倒是很少在众人面前露面。为人十分的低调,就连戏也唱得不多。
他所唱的戏并不多,但是每一场戏,都能被称之为经典,是能被戏曲老师在课堂上拿来当做教科书让学生们去学习的,
这样一个人,完全是当之无愧的天才。
对戏曲不感兴趣的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但是看完他的经历,都忍不住暗道一声可惜――这样得天才,以后再也没办法唱戏,那真是太可惜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刘继之的名声,竟然热出圈了,反倒是让他的名望又上了一层楼。
“这人的确是聪明。”白减说,手指拨动着佛珠,语气平静的说:“最主要的是,他对自己也下得去狠手,竟然自己毁了自己的嗓子。”
顾青瑾的手机屏幕上,正是播放着在病房中,刘继之嗓子受伤,坐在病床上被记者采访的视频。
视频里的他,脸色苍白,一副不能说话的样子,但是还保持着翩翩的风度,虽然痛苦悲伤,但是却一点也没有颓丧。这样的姿态反应,这让很多人对他的好感又好了些。
“他脖子上的伤,是真的。”顾青瑾说。
白减嗯了一声,这个结果,并没有出乎他们的意料。
刘继之这个人,能对别人狠,也能对自己狠。他毁了自己的嗓子,就为了打破现在的僵局,保持自己的名望,走出现在的困境。
要是他开嗓唱戏,绝对会被人发现他的唱功比不过以前,那必定会让他名望大跌――一个唱戏不好听的人,凭什么还要其他人喜欢他?
可是现在他直接下药毒哑了自己,其他人也不知道有霍骁的存在,那么所有人都不会知道他的秘密,他仍然能光鲜亮丽的活下去,被众人尊称一声“刘老师”。
“他以这种高高之上,让人惋惜的姿态离开戏曲界,非但不会影响他的名声,反倒会让他让更多人知道……在以后,大家听到他留下来的那些曲子之后,人们只会更加可惜,可惜这样天才的一个人,怎么就嗓子坏了呢?不然的话,肯定会留下更加精彩的戏来。”
只是,一般人就算想得到这样的计策,但是却没有几个人能这么狠得下手对自己下手,自己给自己下药,毒哑自己的嗓子。
顾青瑾道:“那个镯子留下他那里也没什么用了。”
她伸出食指在水杯里沾了水,然后在桌上画了一个圆形,圆形之中,一个暗红色的木镯子从水画的圈子中冒了出来,镯子内外侧都刻着古朴神秘的梵文。
――这正是那个困住霍骁魂魄的镯子。
将镯子拿在手上,她伸手一握,木镯子上的梵文闪烁了几下,似乎是在努力抵抗,但是最后这些光芒却无力的黯淡了下去,镯子则是瞬间就碎成了几块落在桌上。
霍骁的身影也从镯子中钻出来,立在空中。
他闭着眼,似乎是在沉睡,在他的周身萦绕着一种带着血腥气的黑气,眼角眼尾处,有红色的纹路朝眼后伸展出,像是血凝结在眼角处,又像是泪。
“……霍骁,”顾青瑾叫了一声,“你该醒过来了。”
霍骁紧闭的眼睛抖了抖,然后慢慢的睁开了眼,露出了一双赤红的眼睛。
送走来看望自己的人,借着要休息的理由,刘继之让护士拒绝后边要来看望的人,病房里终于安静了下来。
闭着眼睛靠在枕头上,他思考着自己现在的情况。
助理在一旁刷着手机,跟他说着网上的情况:“现在网上都是可惜您嗓子受伤的声音,很多人又去听了您在网上的戏,都在夸您戏唱得好……”
“这很正常。”刘继之睁开了眼睛,在纸上飞快写到,“我以前的戏唱得有多好,他们就会有多可惜,我的名声就会有多高。”
而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助理小心翼翼的看着他,目光落在他的嗓子上,带着几分惊尤未定。
他是万万没想到,刘继之竟然会让他买药来,直接将他自己的嗓子给毒伤了。那时候他还是清醒的,药霸道的破坏着他的嗓子,那带来的痛苦,让他额头上青筋毕露,当时他的脸色十分难看,脸上身上都全是冷汗。
“……救,救护车。”
可是就是这时候,他还不忘提醒他打电话叫救护车,以免被人看出什么不对来。
这样对自己都能这么狠的举动,简直让助理心中胆寒,面对刘继之的时候,态度忍不住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现在就是怎么把警察们糊弄过去,不能让他们发现这药是你买的……绝对不能让人知道,我是自己把自己的嗓子毒哑的。”
不然一切都前功尽弃,不过一般人,也不会想到,他会自己毒哑自己。
刘继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嗓子,眼中神色一黯。因为受伤,嗓子眼那里一股腥甜的味道,时不时能感觉到有血流出来的味道。
他花了这么大的代价,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破坏这一切!
想到这,他伸手将床头柜的抽屉打开,伸手在抽屉里摸了摸,只是意外的是,手下并没有摸到任何的东西。
刘继之神色一凛,他立刻翻转身体,直接往抽屉里看去。只见抽屉之中空空如已,完全没有看见他想要的东西。
他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镯子,抽屉里的木镯子呢?”他在本子上飞快的写着。
助理看了一眼,道:“您不是把它放抽屉了吗?咦,怎么,怎么不见了?”
他明明亲眼看见刘继之把镯子放到抽屉里的,那东西可是刘继之的宝贝,从来不让人碰的。
“难道是被谁拿走了?”他喃喃,忍不住挠了挠自己的头。
刘继之的表情变了变,最终变成了一片阴沉。
他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感觉。
花店里。
外边下了雨,因此店里也没有客人。雨声淅沥沥的,听上去让人有种十分宁静的感觉,仿佛世界都安静了下去。
霍骁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头,只觉得脑袋里昏沉一片,十分的难受。
顾青瑾看着他,问:“怎么样,感觉好点了吗?”
霍骁抬起头来,他看见顾青瑾,又看到了坐在一旁的白减,表情更加疑惑了,道:“你们……是你们?你们怎么会在这?”
他想起来顾青瑾他们了,在b市的时候,他遇见过这两人。而且,他们两是在刘继之之后,唯二两个能看见他的人,因此他印象很深刻。
扭头看了看四周的环境,他的表情更疑惑了,道:“我怎么会在这里?”
顾青瑾靠在椅背上,指了指旁边空着的位置,让他做。
“你还记得你发生了什么事吗?”她问,低头喝了口奶茶。
霍骁努力回忆着,喃喃道:“我记得,在那天和你们分开之后,我回到了刘家,刘继之给了我一个镯子,说是送我的离别礼物……”
嗯?那个镯子呢?
他摸了摸自己的手腕,摸到了一片空。
顾青瑾示意他看桌上,道:“桌上那几块,就是你手上那个镯子。”
霍骁瞪大眼睛,他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手腕,道:“我曾经试着取下来,但是怎么拔都拔不下来,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个呢,涉及到了一些专业知识,你大概也听不懂。”顾青瑾说,“你还是再继续说说你戴上镯子之后的事情吧。”
“哦哦。”霍骁回过神,继续说着事情。
他和刘继之也算是认识了快十年了,两人之间多少还是有些感情的,因此他也没对他设防,再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不,其实他是有感觉的。
他感觉到,有股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在鼻尖飘着,有什么东西流进了他的身体之中,他原本虚弱的魂体变得凝实起来。
“……我像是清醒着,又像是睡着了,因为我无法发声,也无法睁开眼睛,更是无法控制自己。”
只要刘继之想要他做什么,他的身体就会不由自主的去做。但是,陷入这种状态的他,却能感觉到外边的一切。
因此,他很清楚,自己这一切,都是刘继之做的,他不想自己消散于天地间。
“明明都说好了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霍骁气愤的道。
白减淡淡的道:“他为什么这么做,这不是很清楚吗?你和他相处这么多年,应该很清楚他的为人。他这人,重虚名,贪财好色,而你,能为他带来这一切,你觉得他会让你消失吗?要知道,你消失,就代表着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会消失。”
“……”
一番话,让霍骁的慢慢的冷静了下来,他回忆着以前,喃喃道:“是的,一直都是我一个人说好的,他从来没有答应过。”
他不是没感觉到刘继之的想法,但是他以为,两人好歹也算是朋友,对方肯定会尊重自己的意见的,可是没想到,他最后的选择,会是控制自己。
白减笑道:“一个有着自己想法的工具人,怎么也不如一个没有想法,只会听从他命令的工具人来得好用嘛。”
工具人?霍骁:“……”
这是嘲讽吧,是嘲讽吧?
他知道自己很蠢,或者,他只是不敢往这边想,还对这个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看见自己的人,抱有那么一丝幻想,不想把他变得那么难堪。
想到这,霍骁的神色变得有些暗淡下来。
“自欺欺人,是最愚蠢的。”白减又说。
“……”
霍骁终于自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