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愿意把事情往坏的方向去想，但是她的个性如此。她一向喜欢做最充足的准备，但是也做最坏的打算。

“千雪——”

她的回应对他来说几乎是最好的兴·奋剂。苏成辉几乎要克制不住自己。

只是想到她的病，她的身体状况，他强迫自己收回手。他撑起一只手掌，就这么盯着她的脸看。

“千雪。不要说不吉利的话，也不要把事情往悲观的方向去想，不会有如果，也不会有万一。”

他不允许。

厉千雪看着他的眼睛，一直摇摆不定的心，在此时突然生出几分意动。

她以前恨过他，真的恨。恨他无情，恨他准备。

后来恨他虚伪，恨他换掉孩子，伤她的心。

后来，她不恨了，却始终放不下。

今天知道自己可能会死的时候，她内心涌上的第一个念头还是不甘。

不甘心。她还没有折腾够呢，她还没有把这个男人完完全全的变成她的。

更不甘心的是，她发现自己依然放不下。她一回来就睡觉，未必没有逃避现实的意思。

曾经看过文章，说人到中年，最怕病，最怕死。上有老，下有小。

她以前不以为然。今天却真的觉得生出了几分这样的感觉。如果她有什么事，厉老爷子怎么办？苏昱昕又怎么办？

苏青桑呢？她跟女儿才刚认回来多久？难道就要天人永隔？她不甘心。

最不甘心的，还是苏成辉。她刚把他赶走，却还没让他明白，那天她说的所有的话-都不是发自内心的。

她不是真的想折腾他，也不是真的不爱他了。只是那些话，她没机会再说出口了。

可是他回来了。抛下他曾经最爱的女儿，来到了她身边。

看到他的一瞬间，厉千雪发现，自己的心安定了不少。就好像当厉老爷子正式把厉家这个担子放到她肩膀上的时候。

她也曾经有过一段时间的紧张，跟担心。她总怕她做不到最好，她总担心她不可能像厉老爷子那样，让所有人信服。

可是苏成辉那段时间，一直陪在她身边。

是的，那段时间，是他们少数的，没有针锋相对，反而一致对外的时候。

不，应该说在公事上，苏成辉的立场一向跟她一样。那段时间，他给了她最大的帮助。

也正是因为这样，她跟苏成辉这二十几年的婚姻关系，才能得以一直续存。

私下的相处模式不论，在公事上，苏成辉绝对是她最有力的支持者，跟最强大的拥趸。

他让她知道，她的能力有多强，让她知道有一天她可以做得比厉老爷子更好。

她的心多多少少放下来，虽然还没有落到实处，但至少不像刚拿到报告那样了。

“苏成辉，这个世界上，什么事都有可能。”

“千雪，你不——”

“你听我说。”厉千雪坚持说完：“我知道，这只是一个小手术。我也知道，我可能什么事都没有。但是，我还是要说，如果我有什么。厉氏，就交给你了。”

“千雪。我——”

“至少，在昱昕可以独挡一面之前，你要把厉氏好好的经营下去。你要把一个更辉煌，更强大的厉氏，给昱昕。”

“千雪。”苏成辉觉得喉咙有些发涩，鼻尖也微微泛酸。他执起她的手，将脸埋进她的掌心：“你不要这样，我听不得这个。真的。你可以自己来的。”

“答应我。”

“千雪。”苏成辉抬头看他：“你知道吗？你这是在为难我。”

“是啊。我在为难你。”厉千雪点头，大大方方的承认：“可是你之前让我为难了那么多年，我现在只是让你少少的为难一下，算起来不过分吧？”

“千雪，你明知道，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失去了你，我都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下去。”

“就算是没有我，你也要活下去。”

厉千雪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苏成辉，就算是为了我，如果没有我，你也要活下去。你要知道，爸爸，昱昕都需要你。还有，你难道不要补偿青桑吗？你以为她结婚了。日子好过了，你就可以算了，不去管她吗？”

“千雪？”

“好了。”厉千雪收回手，看着他一脸平静：“我只在说其中一个可能。并不就表示是我就真的会怎么样。总之，我要你答应我。”

苏成辉缓了缓情绪：“好，我答应你。”

“走吧。下楼吃饭。”

厉千雪看了眼时间，她若是再不下楼，只怕厉老爷子就要起疑了。

“千雪，你打算什么时候去重新体检？”

“我跟钟医生再约个时间。”厉千雪对钟医生还是比较信任的，没有意外，她不想换医生。

“好。那你答应我，多找几家医院做检查？”

他很坚持，厉千雪看着他的模样，最后点了点头。

“好。”

两人一起下了楼，到客厅时，两个人的神情都是一脸平静，再看不出一丝异样来。

厉老爷子有心问厉千雪发生了什么事，不过看到苏成辉也在就没问。

反而是苏成辉主动开口，告诉厉老爷子苏沛真已经出来了，还有判决结果。

厉老爷子马上就把厉千雪的反应归于苏沛真事件带来的影响了。

这天晚上，苏成辉没有离开厉家。而是在厉家留了下来。若是平时，厉千雪就让人把苏成辉赶出去了。

不过今天日子特殊，她没想着把苏成辉赶出去。

厉千雪洗过澡从出浴室出来。就看到坐在房间沙发上等她的苏成辉。

她也不看她，走到梳妆台前去做基础保养。苏成辉在此时起身走到了她的身后。

将双手放在她的肩膀上，他用恰到好处的力道给她按着肩膀。

厉千雪没有拒绝他，她隔着镜子看着苏成辉。他一向儒雅的脸上此时依然隐含关心，看向她的目光十分的复杂。

但是里面最容易看到的，却是担心。被他的目光看得一阵不自在的厉千雪借着拍爽肤水的动作收回视线。

“时间不早了，你不回家吗？”

“不回。”苏成辉低下头，闻着她身上的玫瑰香气：“千雪，从现在开始，你赶不走我的。你在哪，我就在哪。”

厉千雪微微蹙眉，看着苏成辉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把他推开了。

“千雪？”苏成辉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受伤。厉千雪受不了他这样的眼神：“去洗澡。身上脏死了。”

这就是默许了让他留下来了，苏成辉忍不住就在她的脸上亲了一记。

“好，我去洗澡。”

厉千雪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浴室后面，一时也不知道，自己这样的行为是对还是错了。

她没有等苏成辉，而是拿了一本书上了床。将自己那一边的床头灯打开，翻开书，这是欧亨利的短篇，她一向很喜欢，现在却有些看不进去。

她把苏成辉留下来，那么后面会发生点什么？

……

苏成辉很快就出来了。他只是在腰间围了条浴巾就出来了。厉千雪眼角的余光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她一脸若无其事的模样，却在苏成辉在她身边坐下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僵硬了。

他们结婚二十几年，真正有过肌肤之亲的次数就两次。一次结婚前，一次结婚后。

一次有了苏青桑，一次有了苏昱昕。

眼下，在离婚一年多后，两夫妻竟然又躺在了同一张床上。

厉千雪想着那两次并不美好的经历，拿着书的指尖，倏地收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