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夫人到达花厅时,傅老太太同萧夫人正有来有往谈笑风生,一副相见恨晚的模样,俨然已成了亲家,程夫人便笑道:“难怪府里这样热闹,原是来了稀客,老祖宗也不命人知会我一声。”
话里有些隐约嗔怪,但因着她这番亲切的口吻,旁人也不好说什么,程夫人说罢福了福身,自顾自的坐下来。
傅老太太脸上便有些淡淡,“你不是身子不好么?怎么不好生歇着。”
程夫人明眸善睐八面玲珑,“两位老姐姐亲自前来,媳妇又怎能不出来待客,岂非有失礼数?老祖宗您说是么?”
和萧夫人一同前来的还有安国公夫人崔氏——崔氏是京中有名的全福人,萧夫人特意请她来保媒,足可见得这次提亲的分量——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得南明侯府这位大太太恐怕并非善茬,难怪老太太都惧她三分。
难怪临出发时,成儿会反复叮嘱,生怕自己误了他的事似的,敢情他也知晓此行未必容易。不过萧夫人执掌公府多年,又同皇后交好,城府自是非同一般,哪怕再不待见程夫人,她仍是微笑道:“你来得正好,正说起我家那孽障上次遇险,亏得尊夫与三老爷倾力相救,方保住我儿一条性命,因此今日特来道谢。”
程夫人经这一番奉承,舒服得浑身毛孔都熨帖起来,心道或许是她想差了,此事未必没有转圜,便道:“瞧您说的,我家老爷向来心肠仁厚,哪怕路上遇见叫花子都舍不得视而不见,非掏出几个铜子儿不可,何况尊府的公子,那更是非同一般了。”
老太太心道这人越活怎么越蠢了,拿萧世子同乞儿作比,这是抬举还是贬低呢?
萧夫人却不计较,只笑道:“所以我今日不敢空手而来,这两箱银子,还望尊府笑纳。”
老夫人看着仆妇抬上来的白花花的银锭,心道还是承恩公府会做人,这样大的手笔不说,若送些别的古董字画之类,还怕别人不喜,现成的银子却是无人不爱的。
程夫人亦露出喜色,为了好生将傅凝妙打发去庄子上,她赔了不少体己,正愁没路子赚回呢,可巧萧家就送上门了。可见三房跟自己处处一样,程夫人又有些不甘,反正之前的声势已造了,倒不如索性让三房自认倒霉吃这个哑巴亏,趁此机会挑明了也好。
她便盈盈道:“两个大人倒也罢了,不过是锦上添花的功劳,世子爷能够脱险,多亏婉儿目明心细,又怀着一颗慈悲心肠,这才如雪中送炭一般,也不枉我素日教导她的苦心了。”
老太太听她自吹自擂,直气得眉毛倒竖,这程氏到底有没有一点当家太太的容人之量?人家好端端的前来致谢,你呢,却忙着同自家人争高低轧苗头,这般内斗岂非叫人看了笑话?
只是老太太好面子,又不能当面呵斥,只好干瞪眼。
程夫人说完话,便轻飘飘的喝着茶,似乎要等萧家拿个说法来。
萧夫人并不接茬,反倒莞尔,“说起府里的小姐,我却从未见过,不如将她们叫出来,也好让我和崔姐姐帮着参详参详。”
其实是见过的,只不过那回皇后宫中隔着帷帐,二女并不知情。
崔氏笑道:“两位小姐正当芳龄,听闻俱是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就连我都有些好奇呢。”
程夫人愈发心喜,暗道这不正是机会么?可见连萧家也还没拿定主意该选哪个呢。
她不敢马虎,抖擞精神就命人去后院传话,不料傅凝婉称是身子不爽已经睡了,三请四接也不肯来,程夫人只好暗骂烂泥扶不上墙——这时候自矜身份做什么,蠢得要命!
凝霜原也打算推脱,可想着迟早得见的,早死早超生,故而还是大着胆子前来,见面便娇怯怯地向萧、崔二位都行了礼。
崔氏头一回见到这样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欢喜得不知所以,竟慷慨解囊从发上拔下一枚珠钗送给她,外加两枚小巧玲珑的金锞子。
凝霜红着脸接过,道了谢,又至萧夫人跟前。
萧夫人似乎早有准备,也没说什么,只笑着朝她点点头。
凝霜悄悄打量这位婆母,只觉她凤目威严,脸上的气度却是和蔼可亲,心中恐惧不由打消大半——萧夫人或许是个很厉害的角色,但,那只对于外人,对亲人似乎是很好的。
目前看来,她半只脚已踏入亲人的行列。
正胡思乱想间,凝霜忽觉腕上一凉,却是萧夫人不知何时将一枚沁着玉色的洁白镯子套到她手上,她认得,正是萧易成耍赖久久没还给她的那枚。
敢情他还记着那番话哩,凝霜心里不由甜丝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