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国寺佛音袅袅,来往香客行动徐徐,非凡即贵。
寺内大小僧人秩序井然,无论是低诵经文者,还是负责洒扫者,全都举止斯文,不露一点粗俗之态。
护国寺方丈觉心口念佛号:“二位施主远道而来,老衲有失远迎。”
他双手合十,弯腰拜下。
盛如意和盛明歌齐齐还了个礼,方丈乃方外之人,他客气行这个礼,但她们是不能理所当然地受了的。
今日来礼佛,哪怕是最喜欢打扮的盛明歌也没有打扮得太过奢华,她头上簪着珍珠流苏簪,抿唇一笑:“大师,这些虚礼免了,我带着我妹妹来,是想着现在百姓困苦,我家尚还有些余庆,所以带了些米面来,想为百姓施粥祈福。”
盛明歌似不经意间把盛如意的到来,说成是她领着她来的。
那方丈却像是没听懂这里面的机锋,只含笑拜谢:“二位施主宅心仁厚,乃苍生之福。”
盛明歌拧了拧眉,见方丈好像没听出来,也就罢了。
盛如意没在这等细枝末节的事上和盛明歌计较,这几句唇舌间的争锋,除了向别人暴露出盛明歌事事掐尖争强的好胜心之外,任何作用都没有。
盛明歌又同主持寒暄几句,待说到护国寺签文灵验时,盛明歌眼中亮光大放,近月以来,盛明歌遭逢有可能成为太子妃的大喜事,又碰到被常君思连累毁了名声的事儿,还有盛如意这个讨厌的人一直在面前转,喜忧各占一半,她正心烦意乱,如今来到护国寺,便生了求一支灵签的冲动。
她急切道:“请大师带路吧。”
方丈颔首,带着盛如意和盛明歌一起前往佛殿,命沙弥拿来两个签桶。
盛明歌急切地跪下去,双手合十,不知在念叨些什么。盛如意平静得多,神佛之说,她并不大信,只是不好拂了方丈的美意。
盛如意也开始摇签筒。
“啪嗒”一声,一支竹签落到地面上,盛明歌兴高采烈地捡起来,细看了一眼,签名是“牡丹国色”,她娇美的面庞浮上一丝喜意,她不就是牡丹国色,国色天香?
盛明歌将竹签递给方丈,方丈凝眉细看竹签,念道:“芳华早争春,不待花事歇。中上签。”
盛明歌喜道:“大师,此签应当作何解?”
在盛明歌看来,此签分明是说她与群芳争艳,艳冠群芳,签名更是牡丹国色,牡丹可是花中皇后,不正昭示着她未来成为皇后的地位?
盛如意已然睁开眼,她的目光像是泓远的水,似看透一切。
那方丈细思一番,不知该如何说,这时候盛如意的签也已经摇了出来,盛如意素雪似的手捡起签文,略扫了一眼,递给方丈。
方丈念道:“签名:三杀逢主,签文:我花开后百花杀。中下签。”
盛如意稍稍蹙眉,那方丈自刚才起便四平八稳的面色居然多了一丝惊疑不定,惊讶地看着盛如意。
盛明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庶女就是庶女,求个签也是中下签,这说明什么?说明盛如意再聪明也没用,人的地位从生来便决定了,她是姨娘的女儿,就活该一辈子被她这个嫡女踩在脚下。
盛明歌假作担忧道:“三杀逢主?看来是姻缘签,唉,妹妹,这签是不是说明你和离一次不够,还得和离第二次,你要嫁三次?”
盛如意只静静道:“我只有一个二姐,又如何会和离第二次?”
那不是姻缘签,三杀逢主……她心思转瞬放在签文上,细细思索。。
“你……”盛明歌脸色“唰”的涨红,盛如意摆明是在说当初她勾引了太子……盛明歌多有不忿,可事情的确是她做下,让她反驳也反驳不得。
二人签已抽完,方丈便开始解释,他先对盛明歌道:“施主此签乃中上之签,意为由盛转衰,芳华早争春――乃繁盛之景,不待花事歇――乃衰落之意,繁盛的牡丹等不到春晚百花歇落时便已凋零……”
盛明歌脸上的喜意一窒,方丈及时改口:“签文之用,乃指点迷津,并不是最终结果。只要施主多行善事、仁义宽和,那么这由盛转衰的签文,也会变得一帆风顺。”
盛明歌死死地抓住手,脸上的表情难看至极,她勉强笑了笑:“对,什么签文,不过是消遣人的玩意儿,人的命数怎么可能根据一支竹签确定?”
方丈也不计较她的无理,朝她笑了笑。
他又转身,看向盛如意:“施主之签,老衲不好解。”盛如意朝他行礼:“请方丈明示,不拘对错。”
方丈便道:“此签若是男子抽中,则是多次更迭,得逢明主之意,求签者要么有不俗之才,要么有……”
方丈说到这里时不敢再说下去,向盛如意双手合十道:“此签未曾应在女子身上,施主可再抽一签?”
“多谢大师美意,一日只求一次签,第二次恐心不诚,改日再求也好。”盛如意恭敬地对方丈道。
她知道方丈为什么不敢说出之后的话语,“我花开后百花杀”乃黄巢之诗,黄巢乃是一介布衣,最后起兵成了皇帝。而三杀逢主,则代表着此路的艰辛,此签,或许是辅佐明君之意,应该被谋士抽中,而不是闺阁女子。
这便是方丈认为签桶出错了的原因。
今日这签,盛明歌不满意极了,她从鼻孔里冷哼一声,想到自己母亲说的,此行要小心谨慎,所以没有多发作,安安分分地去祈福。
到了中午,盛如意祈福完毕,一个人用着斋饭,莺儿累了半天,在旁边打着盹儿,一个不速之客却已经来临。
风显清朗阳光的脸上带着笑意,他施施然推开门,眼中携着星星点点的笑意:“盛如意,你可真不好找。”
盛如意抬起头,阳光迎着清澈冷淡的眼,落在里面,如洒上一层朦胧的光晕。
莺儿一下子被惊醒,见到外男,马上戒备地挡在盛如意面前。
盛如意朝她摇摇头,风显走过来落座,笑道:“你这丫鬟,倒是忠心耿耿,放心,护国寺内,本王不会活吃了你家小姐。”
莺儿心想那可未必,从太子风Z就可以看出,这些天潢贵胄没一个好东西。风Z多么清冷如月,看起来雅姿仙貌,却是这么大一个负心汉。
风显朝盛如意道:“盛如意,你应该知道本王来找你做什么。上次本王同你说蝗灾之事,你只说暂无计策,那么,现在你想了那么多天,有计策了吗?”
他前倾身子,目光灼灼地看着盛如意。
风显发现,他非常想看到盛如意稍微惊慌失措的表情,不管是她此刻说想不出来的难堪,还是叱责他凭什么要问她的计策,都让风显觉得有趣。
奈何,盛如意只轻轻抬眸:“计策有,但是殿下不敢用。”
“哈?”风显一指点在桌面上,他真是被盛如意气乐了,她不只不慌乱,还说他不敢用她的计策?
风显这样的武将,天潢贵胄,看起来好相与,实则不比风Z谦逊多少。他不能容忍自己居然被一个女子瞧不起,眸光顿时深幽起来,笑意虚浮不落入眼底:
“本王倒想听听,有什么计策连本王都不敢用。”他似笑非笑地看着盛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