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珠不知道,如果自己把陆棠桦救活了,她会不会变成农夫。因为陆棠桦这条蛇对她的敌意太明显了。
自从他的手能动以后,就开始天天撩开那片细薄的明黄床帐子看她。
那双漂亮的玻璃眼珠子盯着她,就跟盯着贼一样。
苏念珠觉得,是时候开始为自己打算了,如果她不想做那个农夫的话。
是夜,孙天琊照常来给陆棠桦扎针。
苏念珠撑着眼皮子等孙天琊扎好,然后亲自将人送出去。
冬日夜间风寒,孙天琊身上穿了一件半旧袄袍,身上的药箱沉且重,他露在外面的手被风吹得微红。
苏念珠也冻得够呛,她一边哆嗦,一边从宽袖内取出一张纸递给孙天琊。
孙天琊接过,打开,面露诧异。
苏念珠看到孙天琊的表情,脸上难掩得意之色,“我给它取名叫轮椅。你瞧,腿脚不便的人能坐在上面,靠手臂的力量滑动轮子。”
不料,孙天琊盯着纸张笑一声,“轮椅?”
“嗯。”
“四轮车什么时候改名了?不过这名字也挺贴切。”
四轮车?
“什么是四轮车?”苏念珠一脸懵。
孙天琊甩了甩苏念珠给他的纸,“这不就是四轮车?”
苏念珠静了静,猛地想起有一本书叫《三国演义》,又猛地想到里头坐在轮椅上的某位羽扇纶巾人物。
是了,古代原来这么早就有轮椅了。
炫耀失败的苏念珠蔫蔫转身,“那劳烦沈太医替陛下弄辆四轮车过来。”
“四轮车倒是没问题,不过你这上面画的线是什么意思?”
“线?”苏念珠转身,又往纸上看一眼,道:“那是安全带啊。”
“安全带?”孙天琊蹙眉,这次是真不懂了。
苏念珠的双眸又晶亮起来,她解释道:“一只胳膊能动了,勉强也能推起来,只是身体不稳,容易下滑,我多做一个安全带,用来绑住陛下尚未恢复功能的身体。”
孙天琊顿时悟了,“这个法子倒是不错,我替你加上。”话罢,孙天琊就要走,苏念珠突然正经,对着他的背影道:“沈太医,苏易鸣乃大周首辅,权倾朝野,您若想报仇,不能凭一时之气,得需从长计议。”
孙天琊脚步一顿,他提了提自己微微下滑的药箱,什么话都没说,纤瘦背影快速消失在黑幕之中。
孙天琊知道,现在的他当然斗不过苏易鸣,所以他将宝压在了陆棠桦身上。
希望他的选择是正确的。
孙天琊办事效率很快,第二天就将四轮车给送来了。不过在此之前,苏念珠还有一样东西要送给陆棠桦。
“这是什么?”陆棠桦眯眼看着苏念珠递到他面前的东西。
一块有两个洞的破布?
苏念珠道:“我给它取了个名,叫纸尿裤。”
陆棠桦:……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脑子告诉他一定要拒绝。
“不要。”陆棠桦偏头。
其实苏念珠也没有强逼着陆棠桦要,只是觉得这个东西很实在又方便。
“陛下,您坐四轮车的时候找不到茅厕,身边又没人,却又实在着急的时候,不是正好吗?”人家高速堵车路上那可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好物啊!
陆棠桦突然就听明白了,他知道这个东西是做什么用的了。
他一阵咬牙切齿,几乎要把牙齿咬碎,“朕说,不要。”
行叭。
“还有一样东西。”苏念珠拍手,让周玳将门口的四轮车搬进来。
为了庆祝陆棠桦喜提新车,苏念珠还让周玳在四轮车上绑了一朵大红花。
“陛下,恭喜您有车了。今天日头不错,出去晒晒太阳吧?”
“不去。”
曾经的大周霸主,如今变成了一个废人,瘫痪在床半年有余,还有何脸面出去。便是只碰到一两个宫娥、太监,只需要稍稍被瞧上一眼,便觉得针扎似的疼,疼到骨髓里,扒开了缝,被人用眼睛吸着,要将他全身的力气都吸干。
陆棠桦闭上眼,又陷入了沉默的自闭。
苏念珠看他一眼,叹息道:“既然陛下不去,那臣妾就自己去吧。”
今天日头颇好,苏念珠穿了件藕荷色的袄裙,掐出纤细腰肢,勾起的臂弯上挂了一个小巧的竹篮子。
陆棠桦往那竹篮子看一眼,苏念珠回视笑道:“后头的梅花开的不错,我摘些回来做成干花,能保存很久。”
“吱呀呀”一声,人走了,寝殿门被关上。
偌大寝殿之中只剩下陆棠桦一人。男人先是盯着寝殿门口看了一会儿,然后才转头望一眼床铺处的琉璃绣球灯。
灯色蕴亮,里头的光散出四星形状,呈现出明亮的星色。
星星,他有多久没看过星星?有多久没见过日头了?
陆棠桦闭上眼,突然发现自己想不起来星星的样子了,也想不起来日头照在身上是什么感觉了。
男人垂在身侧的手缓慢挪动起来,他撑着床沿,一点一点支撑。
可惜,现在的陆棠桦只有一只胳膊能动,就凭一只胳膊,他完全无法支撑起整个身体。
男人身上被冷汗浸湿,贴着肌肤显出身线。躺了半年,吃的又少,还是瘦的,不能与瘫痪之前劲瘦健朗的身子骨相比。
“咚”的一声,陆棠桦刚刚撑起一点缝隙的身子又摔回了床上。
他用力喘着粗气,垂在身侧的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颤抖着,苍白肌肤之上能看出流动的血管脉搏和青色的经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