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的冬天出奇得冷,年末将至,荀山大地已被铺上了厚厚的一层积雪。
覃晓芸趴在窗台边,看整个后山的山头覆了一片洁白,纤尘不染,忽然有些感慨道:“邱秋,以前在家的时候,还从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雪呢。”
她和邱秋是打小一块儿长大的邻居,因为对部队生活同样的向往,结伴来了这里。
“是啊,雪真大,都下了一天了,”邱秋整理着床铺,闻言转头看了看窗外,又道,“晓芸,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嗯,”覃晓芸点点头,神情黯然,“怪想家的……”嗓音低低,鼻音重重。
邱秋听见了,但却装作没听见,回避了这个惹人伤感的话题。待寝室的几个女生都准备就绪,她和覃晓芸跟在后面,一声不吭往礼堂去。
两人的眼眶都微微泛红。
想家了。
一恍,当兵已近四个月,不长,也不短。
曾经那些个被父母捧在手心里的宝贝闺女,一眨眼,就成了身着迷彩、英姿飒爽的女兵。
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但时间,往往是改变一个人最佳的良药。
她们的眉眼,柔里带了刚,像极了荀山顶上迎风屹立的青松,沾了雪,抖一抖,依旧挺拔。
覃晓芸偶尔会想,如果父母能看到现在自己的模样,一定会欣慰。
她抿着唇笑,强迫着不去思念,奈何泪水却不听话,如决堤之洪,突然崩溃。
礼堂里刚刚奏响悠扬的音乐,覃晓芸就捂着嘴,泣不成声。
年关了,今晚部队举行的活动,就是为了庆贺除夕。
他们中没有几个人在这四个月里和父母联系过,这会儿被节日的氛围一刺激,内心情绪翻涌,难以平息。
覃晓芸后来有很努力地训练,为的就是有一天能像秦远那样争取到一个打电话的机会。但是有点可惜,她在部队里实在算不上出色。
连长陆陆续续表扬了一批新兵,秦远和覃晓芸都有被点到名,只不过是奖励一枚小小的勋章,闪闪发亮。
不管怎么样,也算是她部队生涯一个值得纪念的“褒奖”了,覃晓芸收拾了低落的心情,高高兴兴上台领奖。
合照的时候,她特地跑到秦远身边,帽子一摘,脑袋一歪,对着镜头特别灿烂地笑了起来。
秦远眉头一蹙,尚未反应过来,“咔擦”一声,前排的排长已经按下了快门。
活动的气氛其实很嗨,可能这群孩子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以喧闹的狂欢来掩饰内心的孤独,所以临到最后快要结束,舞台大屏幕上突然出现几张照片时,那被深埋在心底的压抑,毫无防备地被激发了出来。
那是新兵刚进部队的第一天,一张张青涩秀气的脸庞,一双双清澈无害的眼眸,一切似乎就发生在昨天,一切似乎又已经间隔了很久很久。
人总会成长。
台下安静,片刻后,传出第一个女生的抽泣。
随即,是一片。
秦远扭头,身旁的几个男生也死死咬着牙,看表情,像是在拼命忍着不落泪,侧颊和鼻头都红红的,有些搞笑,有些心酸。
他却仿佛没有什么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