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队的训练日复一日地继续着,而秦远,更多时候是呆在寝室里,隔着玻璃窗,望着那群曾经和自己并肩而行的战友们,怔怔出神。
烈日当头,他看着他们在渐渐升温的季节里挥汗如雨,看着他们不停重复稍息立正齐步走的动作,看着他们学习了自己不曾学到的技能。
那些原本觉得枯燥无聊百般嫌弃的训练,此刻,却仿佛有着致命的吸引。
秦远闭了闭眼,眼前一片漆黑,黑暗中隐隐现出他一直憧憬的画面。
想扛枪,想排雷,想做一切作为一个侦查兵该做的事。谋略、体能、团队意识,他努力吸收着部队教给他的东西,只为了有一天实战演练时,自己完全可以像随时都能上战场的真正战士一样,拿得出手。
他骨子里流淌的是钢铁一般的鲜血,这血只有洒在适合的地方,才会有意义。
可惜,秦远能给予出的一腔热血,终究只能静静在体内流淌,哪怕温度滚烫,哪怕永不停歇。
树荫下成片成片耀眼的橄榄绿,那是自己最忠诚的信仰之色。
秦远勾唇,笑意凉凉。
九月是退伍季,但因为他是由于身体原因要离开,所以并不会和今年要退伍的老兵一起参加退伍仪式。况且,秦远既然希望自己走得悄无声息,哪怕可以参加退伍仪式,也必定会拒绝。
五月二十九,夜。
秦远躺在床上,听耳边此起彼伏的打鼾声,全无睡意。
这群小子,没人知道他明天就将踏上回程。
他们总以为,秦远是万能的,是永远不会倒下的,腿受伤了,休养几个月便还能重新回到队伍中。可他们却忘了,秦远是人,钢铁般的意志并不代表他就是实打实的钢铁,他会疼,会累,会从此一蹶不振。
有人说,你现在拼命想逃离的时光,是日后回忆里,你最想重温的韶华。
秦远不曾想过逃离兵役岁月,可这会儿已经开始怀念。
东方渐起朦胧白,他一夜没有合眸,待听得上铺传来动静,才缓缓闭目,轻扯被褥,遮了不停扇动的眼睫。
寝室里的男生陆续起床,打着哈欠拿起牙刷脸盆去外面洗漱。
“远哥今天怎么还睡着啊?”
床尾处传来一人细碎的嘀咕。
虽然秦远最近都没有参加训练,但每天都是和他们同样的作息,今天倒是反常,竟然没醒来。
“让他睡着,别吵,”排长压低声音,“大家动作都小点,忙活完了六点在外面集合。”
秦远两手缩在被窝里,闻言心头微颤,鼻尖酸涩。
其实觉得有点对不起排长。
连长说,排长知道自己挽留不下他,退了一步,求连长让他在九月再走。但因为规定,没办法,连长只能告知排长,部队不允许。
但秦远具体的离开时间,排长暂时还不知道。
这是连长的决定,也是秦远的决定。
因为排长太重情义了,若知道了秦远哪天正式退出部队,一定会控制不住情绪,这样连带着整个寝室都会发现情况。
秦远想了想,还是瞒住了排长。
不出十分钟,寝室里就安静下来,外面偶尔一阵吵闹。别的队伍经过门前,响起一连串慌乱的脚步。
秦远掀开被子撑手坐起。
他眼底布满了红血丝,眼窝更是深陷,仿佛隐忍着不舍的浓重悲切。
听排长昨天说,他们今早要打背包负重十公里,所以算算时间,没个一小时回不来。
足够自己收拾行李离开了。
秦远开始解身上的扣子。
部队生活精神紧绷,一个不注意就会吹响集合号角,所以新兵们这大半年基本上没脱过衣服睡觉,都是外套、皮带、行军鞋一套齐全,翻身戴上帽子就能跑出去。
尽管秦远在养伤阶段,但这习惯依然没忘。
只不过,以前是反手扣帽背水壶,现在是坐在床侧,脱衣服,脱裤子,脱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