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沈珏打电话,他电话关机了,我猜测他下午有课,上完课却忘记开手机。
沈珏是个很专注的人,看书或者论文入迷都有可能忘记自己和外界断了联系。从某个时刻起他决定疏远我开始,他就形成了这样的行为准则,按照我父亲的嘱托“照顾”我,但是尽可能不进入我的生活,这种“照顾”有一种事务性,就是要完成这个指令甚至工作,但是绝不付出感情。
我心里恨过他这样做,但是连无理取闹的资格都没有,我从出生开始就认识他,我爸爸和他爸爸都曾经是部队里的军人,感情很好,转业后曾经在一个国营企业上班,后来我爸爸成为了最早下海的一批人,而他爸爸却在他大学的时候因病去世了。我们两家人关系很好,连房子都买在同一个小区。
沈珏比我大七岁,我小的时候是他的小跟班,上中学开始他就是我的功课辅导“老师”,之后就是我的偶像,他读上海最好的大学,我的心愿就是考上和他一样的大学,我带着这种憧憬度过我的中学时代而最终实现了这个梦想。沈珏大学毕业以后去美国继续攻读电子信息工程的博士研究生,只花了五年的时间就结束了学业并且回国以后在我们共同的大学成为了讲师。
在我们那所大学里他就是个传奇,刚回来的时候有无数的学生知道电子系有个长相清秀,年轻,聪明却性格有些冷酷的讲师,很多女孩子慕名跑去旁听他的课,只为看看这个偶像和传奇。
我以为,这样顺理成章的人生里面,我能近水楼台先得月地成为他的女朋友,只有我感受得到他内心的温情和火焰,因为这些都是我整个童年和青春期最骄傲和任性的源头——我有一个这样的朋友,哥哥,眷恋的对象,他对我说不出不,他对我百依百顺,他对我的任性百般包容,他有巨大的耐心倾听我成长中芝麻绿豆的每一件小事。
可是父亲离世后,他渐渐对我疏远起来,我好像坐在一个关于爱情的法庭,我被宣判不会得到沈珏的爱情,但是没有人给我理由。
因为受够了我的任性和不独立?因为他曾经对我的好都是只义务和出于哥哥的情谊?
问,是不会得到答案的。
他会说“没有啊”,“一直是这样啊”,“我是帮你独立一点”,这种类似的话我能背出一篇论文的长度,毕竟我的脸皮没有厚到可以直接去问,“我可不可以成为你的女朋友”。
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这样的表白更是只能藏在肚子的最深处去发酵。有人说表白应该是吹响胜利的号角,而不是宣布战争的开始,如果你都揣测不到对方的心动和暧昧,抱着必死的决心基本是迎来必死的结局。
我和沈珏的关系里面还存在一个我问不出口的理由,我无法想象如果被拒绝以后如何处理那么多年积累下来的信任与牵连。
我一边想着这些奇葩的问题,一边在整理金海燕给我的那些数据。各个国家收集的数据结构都不同,显然她有整理好的也并不愿意分享给我。用粗笨的办法整理下去估计今天晚上通宵了我也什么都做不出来。我现在就像一台老式的电脑,每隔几分钟就要崩溃一次。
我想起上周我家楼上的人洗衣机漏水,我家的阳台就像水帘洞一样,我请沈珏跟我去和楼上的阿姨交代一下让他们家以后注意一点,沈珏一脸不乐意的样子,心里又觉得闷闷的。才不到一个礼拜,我又要去烦他。电话终于接通了。
“沐沐,怎么了?”如果说他现在还保持着少年时代对我的温情,那只剩下这个称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