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国公只是觉得心寒。
他一辈子效忠先帝与陛下,一辈子肝脑涂地为了朱康王朝。戎马一生,保卫家国。甚至因为陛下的一个密旨,他甘愿承受莫须有的屈辱,让全家老小跟着他一起受流放之苦。
可是到头来,难道他所付出、所承受的一切,全部都是一个谎言吗?
当年,是陛下亲口与他说,将两个孩子掉了包,目的是为了保护皇子。
但是要他放心,顾家的孩子,他们可以继续留在顾家教养。
荣老国公一辈子都对朝廷尽忠尽责,他不管将来谁做皇帝,他永远听的都是当朝天子的旨意。
就算将来太子登基为帝,若那时候他还有幸活在这个世上,他也会毫不犹豫听从下任帝王的差遣。
这是他们顾家子孙的使命。
陛下可以利用,甚至也可以为了皇族血脉而暂时牺牲他顾家的孩儿,只是,身为天子,如何能够欺瞒?
若是这件事情上,陛下都对他撒了谎,那么,荣老国公开始怀疑,是不是其它很多事情,他所知道的,并不一定都是真相。
荣老国公毕竟上了年纪,乍然听顾晏这样说,他一时间也是接受不了的。
待得坐下来好好调整了情绪后,老人家才稳住那口气。
“老了,真的老了。”荣老国公沉沉叹息一声,目光浑浊似是黯淡无光,他望着门外空旷的虚无,喃喃说,“想以前的时候,单枪匹马闯入敌军阵营取了敌军首领项上人头都不是难事,而如今却……却天天坐在家里,也能感觉到那股子无力。”
顾晏半蹲在老人家腿边,以示孝道。
“孙儿说的,不一定是真的,只是怀疑而已。”顾晏一再解释,“陛下……未必是在欺骗您老人家。”
荣老国公却是笑着摇头,目光垂落,望着蹲在跟前的年轻人。
“其实……这些日子,你祖母也一直在我面前絮叨。我只当她老了,爱胡思乱想。”老人家声音闷闷的,“她老了,但是你还年轻。澄之,你素来又是稳重的孩子,若是心里没有个五成把握,不会这么说罢?”
顾晏依旧半蹲着,目光深邃黝黑。
“不管真相如何,在孙儿心中,您与祖母永远都是孙儿的祖父祖母,是亲人。”
老人家点头:“一样。”
静默了会儿,老人家又说:“总之如今你也大了,越来越有本事,凡事……也不必祖父替你筹谋。只不过,嬴王府也的确不好对付,你万事且小心才是。”
顾晏道:“孙儿明白。”
有丫鬟站在门口说:“娘娘说备下了老国公爷爱吃的菜,一会儿就端上来,请老国公爷留下来吃饭。”
荣老国公对顾晏道:“看你们俩如今的样子,想必是恩爱有加的。”
顾晏点头:“一直如此。”
老人家说:“就是可惜了些,若是再能添个孩子,该是万事大吉了。”
谁不想要孩子?当然想要。
不过,如今小夫妻两个都想得开了。商量好,若是在顾晏而立之年的时候,还没能添一个,便商量着从族里抱养一个。
但这些都是后话,他前世……可是只活了二十七。
能活到三十岁,再说不迟。
“饭就不吃了,你祖母还在家等着呢。”荣老国公慢悠悠站起来,怕起得急了,会站不稳,站起来后说,“你们好好的,才是好。”
“孙儿谨记。”顾晏送老人家到王府门口。
等再回去的时候,柳芙站在院子门口等他。
“祖父怎么走了?”
遥遥见人回来,柳芙迎过去,主动挽住男人胳膊,与他一起往回走。
“时候不早了,他想回去陪着祖母老人家。”
柳芙就笑起来:“两位老人家感情可真好。”眨了眨眼睛,又道,“我听说……当初他们的亲事,乃是祖母的父皇做主决定的。起初的时候,祖母可一点都不喜欢祖父。”
“谁跟你说的这些?”顾晏侧头笑问。
“祖母自己啊。”柳芙抱得他更紧了些,歪着脑袋靠在他臂膀上,两人缓缓散着步,“以前还在富阳的时候,我常常与你吵架,祖母就说,吵吵架感情会好。”
“说她与祖父年轻的时候,也常常吵架摔碗砸东西。祖父是急性子,她老人家也是。不过,后来慢慢磨合好了,感情也就深厚了。”
柳芙又说:“我们相处的时候,亏得我性子好,否则的话,早过不下去了。夫君,你说是不是?”
顾晏事事依着她:“娘子说是,那便就是。”
柳芙道:“瞧你说的就不诚心。”
顾晏说:“也不知道当初,是谁哭着闹着要和离……”
柳芙说:“那能怪我吗?我本来也想好好过日子的,谁让你……”
她忽然闭了嘴。
“我怎么?”顾晏追问。
柳芙本来顾及他脸面不想说的,既然他还舔着脸来追问了,柳芙便道:“谁让你当初那么不要脸,我都还不怎么认识你,跟你都不熟……你都不知道好好先哄哄我开心,每天一到晚上,就晓得脱衣裳做那事……”
“那我细皮嫩肉的一朵娇花,怎么受得起嘛。”
现在想起来,柳芙还是满心的怨愤。
“你那时还总冷漠,不会说甜言蜜语哄我,冷肃可怕……反正我当时,天一黑我就怕。”
“常常吃完晚饭跑去祖母那里躲着,你还过来拉我回去……”柳芙觉得那简直是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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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晏脸再好看又怎样?可当时新婚后的日子,并不是她所幻想的那样啊。
没有甜言蜜语,没有山盟海誓,有的只是一个陌生男人天天压在你身上弄得你累得半死,她能喜欢么?
顾晏停住脚步,紧紧握住柳芙手。
“你为什么不说?”
柳芙轻哼:“我怎么好意思开口?那种事情……多难为情。”
顾晏将她抱起来,柳芙本能双手环住他脖子。
心里已经晓得他要做什么了,却羞羞答答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你要干什么嘛?”
顾晏说:“把以前欠你的温柔,都补回来。”
柳芙将脸埋在他胸口,偷着笑说:“那你要说好听的话哄我我才肯,否则的话,今天晚上不许你上床睡。”
近来房事多。
晚上累着了,白天的时候,柳芙总精神不佳。
困,累,想睡觉。
在柳芙又一次打了哈欠后,齐明茹走了来。
“姐姐若是困的话,不如先去睡会儿吧。”
“没事,我忍忍就好。”说罢,柳芙强打起精神来。
却在一抬眸的瞬间,瞧见门口站着的人的时候,她笑了起来。
冲齐明茹眨了眨眼睛。
“怎么了?”齐明茹顺着她目光看过去,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叶将军叶千荣。
齐明茹抿了下嘴,还是迎了过去。
“叶将军……是来换药的吗?”
叶千荣点头,目光在柳芙脸上一掠而过,继而垂眸看向齐明茹。
道:“是,还请齐姑娘帮忙换一下药。”
齐明茹说:“那您先坐下。”
转身去拿了药来,叶千荣早已熟练的自己将外衣扒下,自信的露出紧实的胸膛来。
齐明茹转身过来,望了眼他身上的伤口后,问:“不是叮嘱说不能吃发物,伤口也不能碰到水吗?”她一脸严肃,眉心蹙起,“将军这伤势,怎么越发严重起来?”
叶千荣面不改色说:“练武的时候,不小心汗湿了。”
齐明茹便不再说话,只一边小心翼翼处理伤口,一边再次叮嘱:“如今天气越发热起来,将军如果不想伤口溃烂的话,还是请将话听进心里去。”
叶千荣保证说:“下次不会。”
齐明茹望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等伤口重新敷药包扎好后,叶千荣掏出一锭银子来。
齐明茹说:“不过是包扎伤口,不需要这么多钱。再说,上回将军付的费用,已经足足够了。”
叶千荣说:“往后还得常来打搅姑娘,你便先收下吧。”
齐明茹抬眸看着他,默了会儿才说:“叶将军,你的伤口,其实不必回回都来。我已经告诉过你,自己在家处理就行。来回跑,还耽误你公务。”
齐明茹几句话一说,堵得叶千荣满肚子的话都说不出口来了。
除了起初最糟糕的那几年,已经很久没人敢这样跟他说话了。
“好,我明白。”
半饷,叶千荣才说:“打搅了齐姑娘,抱歉。”
临走前,叶千荣还是将那一锭银子给留了下来,转身负手大步匆匆走了出去。
齐明茹站着没动,目光落在那刺眼的一锭雪花纹银上。
柳芙走了来,朝门口张望了会儿,才伸手握住齐明茹手,说:“你今天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