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的景物呼啸而过,他慵懒靠向垫背,夏日的午休时间让人困倦,他却很少在这个点睡觉,一是并不困,二是这样的话夜晚的失眠症状会更严重。
也不知是不是空调的温度开得刚刚好,他难得这样懒散,手机屏幕里各大美股今日成交量的数字在他看来毫无吸引力,以为是眼疲劳,只好放下手机,摘下眼镜揉捏眼皮。
睫毛落下的阴影渐渐盖过男人的下眼睑,他微偏头,就这样在车子里睡了过去。
司机叫醒他的时候,已经到地方了。
男人刚睡醒,整个人还有点呆,进门的时候都没看到自动玻璃门上贴着“维护中,请手动推拉”的A4纸,还是前台小姐急匆匆提醒他:“孟总!门坏了!”
孟屿宁这才回过神来,手推了推眼镜,真的看清了字后才有些迟钝地说:“谢谢。”
两个前台小姐面面相觑,都觉得今天的孟总看起来特别不对劲。
男人刚刚明显一脸没睡醒的表情,表情迷茫,脚步又倦懒,平日里进出都是优雅信步,挺胸抬背,脸上如若不是淡然自如的表情,就是和他人交谈时温和亲切的模样。
“没午休吧?所以看上去没精打采的。”
其中一个前台小姐猜测道。
另一个摇头:“没有,他助理之前跟我说过,孟总中午也在办公,基本上不午休。”
下午的会议是在两点半举行。
孟屿宁带着困意参加了会议,因为总裁参加金融峰会还未回来,所以这次会议他坐在主位。
会议室内没有开灯,只有投影仪映射在幕布上微蓝的照明,总分析师正站在PPT前汇报工作内容。
今年A股的调研计划已过半,PPT上列出二十余家上市公司的调研名单,分析师正逐条举例分析。
“刚刚我举例的板块如生物医药,还有半导体科技,这些公司在今年的市场估值中都处在偏低的位置,很多投资者对他们的业务持续性并不看好,但根据市场分析,其实它们大盘和潜力都处在低估区域。以及恒浚集团旗下的建筑新能源材料开发,这个领域前景不错,但因为恒浚高层的私人原因,所以我们选择对它的长期业绩保留不确定性的预期。”
突然有人轻声笑。
“不就是因为恒浚的继承人和福沛集团少东闹离婚?”
此话一出,立刻有人发出小声的议论。
这种高层秘事,外资投行向来不在意,只看市场反馈,以及值不值得投钱。
分析师看向主位:“孟总?您的意见呢?”
没有回答。
几个经理面面相觑,分析师又叫了一声:“孟总?”
会议桌主位的人终于动了动肩膀,缓缓摘下眼镜,手撑着额头轻声说:“抱歉,走神了。”
然后所有人看到他用手背抵着唇,非常隐蔽地张了张嘴。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在打哈欠。
经理们立刻把目光投向分析师,眼里写满了“你瞅瞅你做的这是啥分析报告,给孟总听困了都”这句话。
这次打断后,接下来的时间孟屿宁都没有再走过神。
两个小时的会议结束,分析师过来找孟屿宁,询问自己做的这份报告的意见。
男人点了点头,表示认可:“挺好的。”
分析师一脸便秘。
挺好的您还打瞌睡?
唬谁呢?
“但是有关于恒浚集团的分析,我建议你再观望一下,前不久我和恒浚的舒总打过交道,她告诉我,他们恒浚已经找到了更好的合作伙伴,甚至可能不再需要我们的投资,只是因为私人原因暂时还不能公布。”
孟总困得打哈欠,居然也有在认真听报告。
分析师半信半疑:“是吗?”
孟屿宁微微一笑:“给舒总一点时间又能如何,其余的就按照你报告上的来吧。”
分析师点头:“好的,我明白了。”
交待完,孟屿宁返回办公室。
他也不太清楚自己开着会的时候为什么会走神,甚至眼皮都有些不受控制,正按着眉心困倦难耐时,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钟子涵打过来的,找他还车。
“我是开到你上班的地方还是开回你家?”
孟屿宁想了想说:“你停在医院吧,我下班后过去开。”
钟子涵语气欢快:“嗯?不用我给你送过来?那太好了,到时候你记得来我办公室找我拿车钥匙啊。”
正好去一趟医院找张医生问问情况。
孟屿宁自回国后,档案就直接由伦敦那边的心理治疗协会交给了第一附属医院心理科的主治医师张恒建。
到科室的时候,张医生还有病人在里面。
因为是临时决定过来,也没有提前预约,于是男人坐在外面稍微等了会儿。
里面的人出来时,他也没抬头,正专心看着手机里助理刚刚发过来的电子文件。
“宁宁?”
孟屿宁这才抬起头看向来人。
对方的表情和他一样怔愣。
贺筝月看着他,满脸的不可置信:“你也来看心理医生?”
孟屿宁回过神来,笑了笑后解释道:“工作压力有点大,姐你呢?”
“家庭压力太大,”贺筝月苦笑,“刚刚张医生还跟我说现在来找他看病的都是些物质不缺的人,这可能就是所谓的钱赚得越多,精神世界反倒越空虚吧。”
孟屿宁轻声说:“大概。”
“那我先回去了,”贺筝月说,“哦对了,过几天我就回上海了,如果小竹问起来,你帮我跟她说一声。”
“好。”
贺筝月拍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开。
进去的时候,张医生正在整理病历,看到他有些惊讶:“孟先生你今天没跟我预约啊,怎么过来了?”
“临时过来的,不会打扰你吧?”
“不会,刚刚那位女士是最后一位。”
张医生想起刚刚那位女士的模样,又看了眼孟屿宁,在心里叹气。
都是受过高等教育,并且已经站在精英阶层的年轻人,穿着考究,论气质谈吐都是人中龙凤,旁人眼里他们有才有貌,能力和自制力都远远胜过普通人,物质不缺,年纪轻轻就已经实现了中产阶级级别的财务自由,如果他不是医生,完全猜不到这两个人居然会有严重的心理问题。
“最近睡眠好点了吗?”
“说实话,有点过于好了,”孟屿宁失笑,“开会的时候居然都犯困了。”
张医生哈哈笑了两声:“好事啊,这说明你已经克服了睡眠障碍,是不是因为昨天晚上睡得太晚了?”
“应该是。”
四点多才睡,不到八点起床,虽然只睡了三个多小时,但却无梦无汗,睡得相当安稳。
他说了这个情况,张医生点点头:“没吃米氮平吧?”
“没有。”
“其实我是一直不建议你用药的,你之前的心理医生也跟我发邮件说了,如果不是你在英国的时候失眠的情况太严重,情绪消沉,对社交完全失去兴趣,能力明明已经是顶尖,却还是对自己处处不满意,整个人都没有生气和活力,再这样下去会影响到你的学业和个人生活,他也是不建议你吃药,情绪其实可以通过外界坏境调节,漂亮的风景和适当的社交活动是可以帮助你克服这种情绪的,”张医生看着病历,突然问道,“不过恢复得这么快,是不是因为遇到什么好事了啊?”
“你之前的档案显示,在伦敦那几年,你是通过朋友们的帮助才渐渐走出来的,可还不算是完全恢复。只是因为那时候你必须振作起来,因为没有依靠,如果连你自己都放弃自己,那么你就真的完了,而并非是你主动地、积极地配合治疗,所以孟先生,你是怎么突然克服睡眠障碍的?”
孟屿宁的目光突然变得柔和。
“可能是我已经找到我的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