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一路西行,马走得很快,中途没怎么停歇,只匆匆用了些饭食又继续赶路。
百余里的路程,赵云不过六七个时辰便走完了。
只是抵达许都附近时天已擦黑,赵云估摸着再赶路怕也进不了城,便在附近的县城歇了一宿。
翌日清早,赵云收拾收拾,背上曹冲的信前往许都。
有荀攸开的路引,赵云入城没受到什么阻拦,只被个守城门的校尉玩笑般询问他在哪位将军麾下效命。
赵云这身量、这气势,一看就不是寻常百姓。
赵云怕横生枝节,只说自己从洛阳来,没说自己曾是刘备的主骑将。
听到赵云说是洛阳那边过来的,对方立刻自动把他的身份脑补完整,恍然说道:“原来是夏侯将军手底下的,进去吧,别耽搁了正事。”
赵云顺顺利利地进了城。
荀在许都也算有名,赵云稍微问了个路,很快找到了荀家门前。
赵云正要上前敲门,就见一辆马车停在不远处,两位女眷相携从车上下来。他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准备等待对方入内后再过去。
那两位女眷也注意到身姿笔挺的赵云。
见赵云立在自家家门附近,其中一个年纪较小的少女停下脚步,遣丫鬟上前询问赵云可是有什么事。
赵云见丫鬟落落大方地向自己问话,点头说道:“我乃常山赵子龙,受邓侯之托前来求见文若先生。”
丫鬟跑回去向少女回话,脚步略带急促。
赵云只见到对方凑近压低声音和少女说了两句,那两位女眷便朝他们走了过来。
少女含笑说道:“赵将军,我父亲眼下不在府上,你先随我们进府候着,我这就派人去寻他回来。”
赵云一下子猜出了少女的身份。
这约莫就是曹冲的未婚妻、荀的小女儿了。
赵云点点头,默不作声地随荀意两人入内。
荀意到底是女眷,不好亲自接待赵云,进府后便派人去寻自家兄长过来作陪,又让人出去把荀找回来。
赵云观荀意行事稳重大方,心中不免讶异:相比这位荀家女,曹冲行事未免太跳脱了些。
荀意叫人领赵云去接待客人的地方,回头就对上自家阿姊促狭的目光。
荀意并不害臊:“阿姊难得回来,母亲见了一定很高兴,我们赶紧去母亲那边吧。”
荀家阿姊说道:“我倒是好奇邓侯是什么样的人了,竟能让我们向来沉着的阿意这般上心。”
一听是曹冲派来的人就又去请兄长又去请父亲,说是没把人放在心上都没人会相信。
荀意抿唇说道:“仓舒他从未让人单独上门,这次派了赵将军过来,必然是有十分要紧的事。”
近来荀的沉郁,荀意这个当女儿的都看在眼里。
只是荀不乐意让她掺和外面的事,她自然无计可施,连宽慰都无法宽慰。
荀意隐约觉得,曹冲恐怕也是为了荀心中郁结之事才派赵云过来的!
荀家阿姊见她神色认真,便也没再打趣她,姐妹俩携着手去了唐氏那儿。
另一边,赵云见着了荀家兄长,两人客客气气地聊了起来。
得知赵云乃是刘备麾下的主骑将,荀家兄长有些意外,对自己这位未来妹夫行事之荒唐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赵云连对他都三缄其口,可见这次曹冲要给荀的信非同一般。
这么要紧的事儿,他居然交给赵云这位刘备心腹来办?
哪怕心中犯嘀咕,荀家兄长还是敬业地履行妹妹交待的陪客任务,一直陪聊到荀从外面归来。
荀近来一下子苍老了好几岁,瞧着十分憔悴,眼底甚至隐隐能看见青影。
见儿子在作陪,荀顿了顿,打发儿子离开,邀赵云去书房叙话。
赵云起身跟着荀去书房,这才解下一路上不曾离身的包袱,把曹冲的信取了出来。
荀对曹冲写信的长度已经习以为常。他见赵云杵在旁边没动,不由问道:“仓舒可还有什么吩咐?”
赵云说道:“邓侯吩咐我在旁边等文若先生把信看完,当场将信烧掉再回去。”
荀眉头狠狠一跳。
他邀请道:“赵将军且先坐下吧,我看看仓舒在信中写了什么。”
赵云依言落座,默不作声地守在一旁,并不打扰荀看信。
荀启信看了起来。
一开始看见曹冲那异于寻常的话本叙事,荀并没有放在心上,可越往后读他就越发心惊,不由自主地倒回去细细重读前文才接着看下去。
哪怕曹冲是化用子虚乌有的典故,还是叫荀看得心惊肉跳,仿佛曹冲所写的那些东西真的会发生。
事实上,曹冲明面上假借子虚朝乌有国来写八王之乱、五胡乱华之事,实际上却还掺入了靖康之耻、鸦片战争、日本侵华这些更叫人耳熟能详的惨烈耻辱,一桩桩一件件都写得十分详实有据,任何一个有血性的人看了都会怒发冲冠。
至少荀看完这一部分,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到看见那一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他的唇也微微哆嗦,想说点什么,又觉千言万语哽在喉间。
连看完后面曹冲那堪称大逆不道的表态,荀也生不出半分怒气来,恍惚间只觉整个人像离了水的鱼,呼吸都变得有些艰难。
曹冲都能看出天子刘协并非明主,荀又何尝看不出来。
刘协一无兵马在手,二无过人才能,眼下当逢乱世,岂是他哭一哭就能扭转乾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