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那句震耳欲聋的话语还在耳边。
僧衣已经染血。
虞兮枝猛地睁开眼。
满山如风灵气骤停。
谢君知垂眸看着塔下,唇边终于勾起了一抹冷嘲的笑意。
原来他就算来了,竟然也没能阻止这一道声音。
又或者说,本来所谓他愿意自缚于此的交换筹码,就是不存在的。
这本就不是一场公平的交换。
他当然可以去救那和尚,但此时此刻,他却也只想眼睁睁看他这样摔死。
僧袍果然还是沾了血比较顺眼。
而易醉停在那结界碎裂之处,手中剑凝固在了这样递出的状态,终于猛地有些清醒了过来。
不对,有哪里……不对。
便是再愤怒,他也绝不是会拔剑出这样杀意澎湃的剑式的人!
他刚才到底为什么要用这一剑!
而且世上难道竟然真的会有如此凑巧的事吗?
就正好他出这一剑,那和尚正好喊出那一声,结界正好在他身后碎裂,而和尚恰被自己一剑逼出再坠落吗?
虞寺和程洛岑已经一左一右落于他身后,云卓重剑在前,沉沉挡住其他门派弟子前逼的路。
“虽不是同门,但都是五派三道的道友,易施主何出此重手!”有渡缘道的和尚宣一声佛偈,痛声道:“贫僧本还对空妙的话报以怀疑,如今看来,若非是真的,你们又怎会心慌到真的对他下手!”
又有和尚一跺手中金刚伏魔杵,向前再逼一步:“昆吾山宗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有为之打抱不平的其他弟子同时齐声道,所有人眼底都泛起了些不太正常的情绪高涨,也有人的手竟然已经搭在了剑柄上!
程洛岑见这些人如此作态,心绪难免起伏更盛,竟是一时之间难以抑制住自己想要出剑的冲动!
“小子!给我醒过来!”老头残魂的声音倏然在他脑海炸出一片清明,程洛岑的剑出了一寸,再被他猛地按了回去。
老头残魂似是在此时用了某种秘法,在这一声骤然后,声音倏弱:“此处阵法有异,所有人都已经被迷了心智,好战嗜杀,你看清楚现在是什么形势!”
不用他说,程洛岑猛地清醒后,已有了一身冷汗。
塔内已是剑拔弩张,塔外一片寂静。
寂静总要被打破。
一道声音终于在高天之中沉沉响起,再落下。
“虞兮枝,妖灵气何来?你又为何能用妖灵气?!”
华慎道长立于虚空之中,显露出身形,好似审判般向下看去。
虞兮枝方才虽然身处灵气之中,双眼紧闭,但实则所有一切的动静都依然落入了她的感知之中。
她心道自己的妖灵气当然是拜橘二所赐,自己能用妖灵气则是因为每个月一碗又一碗地喝着谢君知的血。
但这些话她当然不可能说出来。
所以她只茫然道:“什么妖灵气?妖什么灵气?”
“装疯卖傻!我渡缘道出家人不打诳语,空妙师弟说你有,你就一定有!”有渡缘道的僧人眼睁睁看着空妙坠入深渊,生死不明,想来已是凶多吉少,心中怒火熊熊燃烧,忍不住大声道:“你这妖女――!”
虞兮枝还在心道如何就妖女了,却听在这一声后,那齐齐整整的满山渡缘道僧人竟是齐齐举起了手中的金刚伏魔杵,再剁在地上,震声喊出一声:“妖女伏诛!”
余音绕谷,还未消散,那剁地声已经再起,再落!
“妖女――伏诛!”
一声两声,再连绵一片,成近乎数百声齐响。
虞兮枝张口欲言,漫天盖地的声音却已经彻底淹没了她,她看向高天之上,带了些期盼,却又慢慢落空。
八意莲花塔乃是白雨斋的宝物,红衣老道没理由听不懂塔灵的话语。
而谈楼主……他见到红衣老道久久不言语,难道还不能明白什么吗?
她心有虚,不能也不应强求。
满山谷的人都知道她一人三师,便是怀筠真君走了,也应有两师。
然而如此满山讨伐声中,那两位师尊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宣平和宣凡对视一眼,听着塔外这许多动静,眼中的光终于一寸寸熄灭。
轩辕恒和谈明棠同时握紧了手中的剑,他们不想举剑向虞兮枝,却也无法违背自己的内心,去为一个真的或许身上有妖灵气的人拔剑。
五派三道的每个弟子在入各自宗门时,所学的第一课,都是相同的。
先懂何谓人,何谓妖。
再走过铺满了前辈先烈们以鲜血铺就的长路,看过他们镌刻于石碑上的名字,并铭记他们都死于与妖域的甲子之战中。
人与妖,不死不休。
人,怎么能用妖灵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