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繁划过几张在摩天轮里拍的烟花，看&nj;到她的那张照片：“你这张，还&nj;挺有欺骗性的。”
陶枝喝着水说不出来话，抬手&nj;拍了一下他&nj;的脑袋。
季繁捂着脑袋“嗷”了一声，刚要说话，一楼走&nj;廊旁边洗手&nj;间的门被推开：“小繁，纸巾放在哪里了，妈妈给你换一下。”
陶枝愣了愣，转过头去。
女人穿着一件藏蓝色的长连衣裙，妆容精致，皮肤好得仿佛岁月在她身上留不下任何痕迹，和&nj;几年前陶枝印象里几乎相差无几，熟悉到有些陌生。
两双相似黑眼撞在一起&nj;，女人看&nj;着她，也愣了愣，好半天，才笑道：“枝枝回来了？”
陶枝端着水杯站在原地，没说出话来。
季槿慢慢走&nj;过来，站在她面前：“我们枝枝长大了，现在跟妈妈一样高了。”
陶枝嘴唇动了动，明明刚喝过水，吐出的字节却有点儿哑：“……妈妈。”
时间是&nj;最锋利的武器，能将一段关系削得苍白如纸，也能将一个称呼削得生涩晦暗。
哪怕这个人和&nj;她血脉相连，是&nj;她曾经最亲近的人。
陶枝立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面对这样的情况，自己应该是&nj;什么&nj;样的反应。
似乎是&nj;看&nj;出了她的无措，季槿微微倾身，拉起&nj;了她的手&nj;，往前走&nj;了两步：“也变漂亮了，妈妈第一眼差点没认出来。”
季繁随意地趴在沙发&nj;背上，手&nj;拍了两下沙发&nj;：“你们干嘛站着说话？”
季槿瞪了他&nj;一眼，拉着陶枝绕过沙发&nj;在季繁旁边坐下。
陶枝僵硬地坐在她旁边，将手&nj;里的水杯放在茶几上，转过头来。
“我把小繁转学&nj;用&nj;的手&nj;续送过来，他&nj;跟我说你跟同学&nj;出去玩了，我就想&nj;着等你回来，看&nj;看&nj;你，”季槿含笑看&nj;着她，“看&nj;看&nj;我们小枝枝变没变样。”
“何止是&nj;变样，”季繁在旁边摇头晃脑地说，“还&nj;变得更能欺负人了。”
季槿转头，在他&nj;手&nj;背上轻拍了一下：“你有点儿男子汉的样子，多大的人了，还&nj;天天吵吵闹闹的，以后跟枝枝一个班多跟你姐姐读读书学&nj;习学&nj;习，别一天天就想&nj;着玩儿。”
季繁冤枉地抗议道：“那我这个年纪不正&nj;是&nj;玩儿的时候，大好的青春哪能都浪费在书本里？再说枝枝现在也回头是&nj;岸了，她已&nj;经悟到了青春的真&nj;谛开始享受起&nj;了生活，上次考试也没比我高多少分儿。”
季槿愣了愣，下意识看&nj;了陶枝一眼，有些意外。
季繁说这话的时候没过脑，说完以后才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他&nj;抿着嘴唇，也不说话了。
客厅里一时间陷入安静，没人再出声。
陶枝垂着眼，手&nj;指蜷在一起&nj;，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里。
她忽然觉得非常难堪。
她不知道是&nj;因为季槿在和&nj;季繁相处时那种，在和&nj;她说话时小心翼翼的生疏截然不同的熟悉亲昵，还&nj;是&nj;因为季繁在季槿面前提起&nj;了她的成绩。
她成绩不好这件事情，在家长会的时候她没觉得难堪过，闯了祸被学&nj;校通报点名批评的时候没有，被同学&nj;们背地里说是&nj;进好班关系户的时候也没有。
但是&nj;在此时，她觉得如果面前有个地缝，她一定会钻进去，连带着她的那点儿被敲得粉碎的自尊心一起&nj;。
季槿是&nj;该要觉得意外的，毕竟以前，她去参加的所有家长会和&nj;看&nj;过的成绩单，陶枝都是&nj;第一名。
而在离开的这几年里，她也从未参与和&nj;了解过陶枝的任何成长，以及变化。
季繁自觉自己说错话了，在季槿上手&nj;准备掐他&nj;的一瞬间从沙发&nj;里弹起&nj;来，借口尿急飞快逃离了犯罪现场，想&nj;给她们俩留下点儿独处的时间。
客厅里只剩下陶枝和&nj;季槿。
季槿没待多久，两个人坐在沙发&nj;里说了一会儿话，她接了个电话，挂掉以后转过头来：“也挺晚了，妈妈就先走&nj;了。”
陶枝点点头，站起&nj;身来。
季槿穿上外套，陶枝把沙发&nj;上的包递给她，走&nj;到玄关开了门，送她一直走&nj;到了院子门口。
她跟在女人身后，刚刚还&nj;没注意到，这会儿从后面看&nj;，季槿比她印象里好像要瘦一些。
两人在院门口站定，季槿转过身来，眼神温和&nj;地看&nj;着她：“小繁刚刚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成绩对你们来说也不是&nj;最重&nj;要的东西，妈妈也希望枝枝能快快乐乐的，枝枝如果觉得现在这样更轻松一点儿，那也没什么&nj;。”
陶枝垂着头：“嗯。”
季槿的语气始终温温柔柔的：“枝枝要好好吃饭，不要像小时候一样挑食。”
陶枝又点点头，小声说：“你也要好好吃饭。”
季槿看&nj;着她。
陶枝还&nj;是&nj;没抬头，她咬了咬嘴唇，声音很轻地说：“你瘦了好多。”
季槿的手&nj;指动了动。
她似乎是&nj;想&nj;抬手&nj;抱抱她，最后还&nj;是&nj;没有，只是&nj;笑着说：“我们枝枝现在学&nj;会关心人了。”
直到季槿转身离开，陶枝才抬起&nj;头来。
夜雾浓重&nj;，她看&nj;着女人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站在铁门门口没有动。
树影摇曳，秋天的夜里风冷刮起&nj;落叶滚过来，陶枝出来的时候没穿外套，只穿了一件薄毛衣，她站在原地习惯性缩着脖子打了个哆嗦，却很奇异地也没觉得有多冷。
她曾经也不是&nj;没想&nj;过，就算季槿和&nj;陶修平分开，对于她来说也许也不会有什么&nj;不一样。
她还&nj;是&nj;她的妈妈，她还&nj;是&nj;可以和&nj;她说话，和&nj;她见面，跟她说自己在学&nj;校遇见的那些事，只是&nj;可能见面的次数会变少，聊天也没办法&nj;那么&nj;频繁了。
可是&nj;事实&nj;上，很多东西就是&nj;会不一样。
从最开始的一周一个电话，她会滔滔不绝地和&nj;季槿说很多话，她会问她什么&nj;时候回来看&nj;她，到后来几个月一次。再然后，除了逢年过节的时候一个短暂的电话或者短信消息以外，再没有其它的联系。
陶枝没有问过为什么&nj;，大人的世界里有他&nj;们小孩子太多不懂的理由和&nj;原因。
即使她内心深处很清楚地明白，季槿大概只是&nj;因为不够想&nj;念她。
就像当年被她选择的是&nj;季繁，不是&nj;她一样。
她抱着胳膊靠着铁门缓慢地蹲下去，皱起&nj;鼻尖来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眶狠狠地在手&nj;臂上蹭了蹭，毛衣的衣料蹭得眼皮有些发&nj;疼。
直到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然后停住，无声地消失。
有人站在她面前，陶枝刚要抬起&nj;头，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声线伴着风声在她面前很近的距离响起&nj;：“谁家的小土拨鼠。”
陶枝抬起&nj;头来。
江起&nj;淮还&nj;穿着下午走&nj;的时候穿的那套衣服，他&nj;蹲在她面前，视线平直地看&nj;着她，声音清清冷冷的，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调笑：“大晚上不回洞里睡觉，在这儿吹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