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当天晚上沈妄属实算不得安宁。
原因很简单,他对迟应实在太过好奇——之前一直占着他的身子,也没什么感觉,现在迟应本人完完整整出现在他面前,就好像电视剧里的人从屏幕里钻出来了一样。
这叫什么来着,网友面基?
深夜,迟应已经熟睡,呼吸轻柔而均匀,沈妄轻手轻脚转了个身,面对着迟应的后背,用手试探性在他后脑勺点了一下。
没反应。
沈妄玩心更甚,干脆整个人慢吞吞爬了起来,可偷看毕竟心虚,迟应又不打呼噜,他也不确定迟应是不是真的睡着了。
于是,陛下像做贼似的,大气也不敢喘,慢慢凑近迟应想看看他到底睡着没。
然而就在这时,迟应突然转了个身,沈妄被吓了一跳,立刻将伸出去的手抽回,一动也没敢动,只能正正面对迟应转过来的脸。
两人靠的极近,迟应没有开小夜灯的习惯,屋内一片漆黑,看不清面容。沈妄屏住呼吸,生怕把迟应弄醒,然而片刻后,沈妄还是像个好奇宝宝一样,手欠地在迟应脸上乱戳。
软软的,真好玩,以前附身迟应的时候怎么没这么玩过,好可惜。
大概是戳过瘾后没控制力度,迟应终于是被戳醒了。
他睡眼惺忪,嗓音有些哑,朦朦胧胧一睁眼就是沈妄那张脸。
两人都愣住了。
迟应:“……你有病啊?”
“……”
“要么你还是滚去地上睡吧。”
沈妄尴尬地重新躺下来,片刻后又忍不住解释:“咳,刚刚梦游,才醒。”
“……”
迟应的心情宛如见到一只凶神恶煞的鬼在那唱儿歌卖萌。
“你爱梦游梦游。”迟应直接将被子卷到自己身上,“从此以后床中间就是三八线,不许越过。”
“……”沈妄失去被子,跪坐在床上沉默,显的整个人都有些委屈巴巴的,看的迟应恨不得抓耳挠腮。
这就是来到陌生世界的陛下?别说以往的狠劲了,他现在感觉沈妄能随时哭出来。
“烦死了。”迟应将被子丢了过去,背过身,留给沈妄一个冷漠的背影。
沈妄被被子砸了个满怀,愣了愣后,突然反应过来。
“迟应,朕好像是皇帝。”
“……”
“即便不是,也从未有人胆敢爬上我的床。”
迟应终于忍不住了,转身一脚将沈妄踹了下去,沈妄没防备,直接连人带被子被蹬下床。
“那陛下就别在床上睡了,皆大欢喜。”
“……”
人半途被吵醒,再次入睡很容易,迟应也没真的生气,说完后又转过去,没多久就重新睡着了。
只是他还是空出了另一半床。
沈妄晃晃悠悠爬起来,迟应一脚踢到他胯骨,还挺疼的,他拎着被子重新上床,长发散落在肩头,小声嘀咕:“切,笑话,不要被子冷不死你,冻感冒了活该自己滚出去买药。”
然后他把被子盖在了迟应身上,也入睡了。
期中考试是周四周五,现在是双休日,迟应保持了睡懒觉的优良传统,连带着把沈妄也拖下水,两人几乎睡到了大中午,然后集体被饿醒。
“沈妄,出去买饭。”
“……”沈妄震惊,随即被气笑了,“你把朕当奴才唤?”
“谁让你不涂英语答题卡?”迟应冷眼,“这次意外说不定就是任务失败导致的,怎么,你还想置身事外?”
“但你觉得我这样。”沈妄指了指自己的长袍里衣,“你让我这么出门?”
“……”有点道理。
迟应只能自己爬起来,然后,勤劳地打开手机,点了一份外卖。
“你下楼拿,行了吧?”
“……行。”陛下已经快被迟应的懒震撼到了。
迟应找到了前不久刚买的拖鞋扔在沈妄脚边,又从抽屉里拿出新牙刷和新毛巾,然而掏了半天也没找出新杯子,只能随便拿了个一次性纸杯给沈妄。
“你先凑合用几天,等任务出结果吧,应该结束就能回去了。”
“嗯。”沈妄扎好头发,乖乖刷牙洗脸,他在这也生活了挺久,然而还是头一遭有人和他住在一个房子里,还是寄人屋檐下,不禁有些束手束脚。
迟应和他一样,哪怕看起来再淡然,但两人擦肩而过时,迟应本能的回避依旧毫不掩饰,虽然没有对别人那么冷漠,但委实算不得亲近。
房子本来就小,如今多了个人显得更加拥挤。
没多久后外卖就到了。
临行前,迟应善意叮嘱沈妄:“我有近视,不戴眼镜看不清,你走路上别被石头跘死。”
“……知道。”沈妄拆了袋桌上的巧克力饼干随便垫垫肚子。
迟应冷不丁开口:“那个昨天刚过期。”
沈妄一噎:“……”
“骗你的,去吧。”
迟应哪怕难得开玩笑,也好像只是顺口一说,神色毫无波澜。沈妄一时忍不住问:“我记得现代社会的人娱乐活动还挺多,你怎么……”
你怎么会是这么个性子,而且还是在朝阳般的年纪。
迟应猜出了他没说出的下半句,不过依旧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懒散模样:“他们怎么娱乐,跟我也没什么关系,我饿了,快去拿外卖,出门记得把垃圾带上。”
沈妄顿了顿,没再多说,将缩小的铜镜揣到兜里,拎着垃圾默默出门,身影很快消失。
迟应则打开电脑,这个点也没人需要作业代写,他干脆把高三的政治巩固题扒拉出来,对着书挨个参照选项。
迟应在学习上有着惊人的天赋,之前成绩烂是真烂,后来的第三也是踏踏实实的年级第三。
这中间隔的是昼夜不分的疯狂补习,高一学的东西本来就多,迟应有段时间甚至一天只睡两三个小时,用一两个月的时间学完了高一一年的所有课程。
这种效率和最终的结果,在任何人看来都是惊叹的,这才导致作弊的传言死死钉在他的成绩上。
而如今,沈妄梅开二度,费尽全力学习帮他去考试,哪怕分数低的令人发指,对此,度过最开始的不甘,迟应细细想来后,倒也逐渐看开了。
高考成绩并不会因为周围人对他的看法而改变,四舍五入,那些看法就是放屁。
沈妄拿外卖回来的时候,迟应正坐在电脑前,专心致志在背高三政治知识点,神色格外认真。沈妄将外卖放在桌上,解开塑料袋,袖子垂在半空,差一点就蹭到了塑料袋上的油。
迟应瞥了他一眼,正了正坐姿:“你这衣服也不能几天不换,先穿我的吧。”
沈妄拆筷子的手一顿。
身为皇家子弟,吃穿自然有专人为其定做,没有一个养尊处优的帝王愿意和别人穿同一件衣服。
迟应自然也明白这个理,他其实也不乐意衣服被别人穿,但是沈妄就身上打包带来的一件衣服,总不能就这么穿到臭。
“算了。”迟应拿起一份盒饭,将另一份推给沈妄,“等今晚,我去帮你重新买几件。”
“……不用。”沈妄垂眸接过盒饭,“你省点钱。”
“陛下也知道省钱?奇了。”迟应将盖子拆开,热气扑面而来,“压坏我眼镜的时候,也没见陛下让我省钱。”
“……”沈妄无奈轻笑,“朕……我当时是本能反应,把你当刺客了,估计是最近学累了,精神不太好。”
“哦,这就是考完数学你整个人都萎靡不振的理由?”迟应扒拉一口饭,“文综你也就是赚了选择题多的便宜,你还不涂答题卡,当真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
沈妄夹了一块红烧肉塞到嘴里:“不过文综……政史地听说是死背就能考高分?”
迟应冷冷一瞥:“你听谁放的屁?”
“……”
电脑屏幕并没有息屏,桌前摊着笔记本,上面的字迹端端正正,排版清晰,冒充状元笔记都绰绰有余。
沈妄一时有些怔忡。
以迟应的身份在这生活了两个月,他自然知道迟应在学校的名声——考试作弊的高冷学渣校草。这几乎是全校认可的。
但是……他真的有作弊?
一个讲解数学压轴题行云流水的人,会是常年倒数第一?
沈妄不大相信。
沈妄不懂这些考试的东西,又不想显得自己无知,也就没多说,他悠悠瞄了眼迟应的电脑屏幕,一水密密麻麻的文字,不禁问:“在刷题?”
“背知识点,顺带闲着无聊写点高考卷,我平常帮别人写题,四十块钱一份。”迟应淡淡回应,“这是相对低价的,高价有一两百一份,要求是百分百高精度标准答案,这个需要审核,必须普高实验班的学生才行。”
沈妄凝噎:“你别告诉我,你想进实验班只是因为赚钱更方便。”
迟应静静看着他:“是啊,就是这个理由,不然我学习干嘛?没事干考考高分显摆?”
“……”
沈妄彻底不想说话了,默默扒饭。
他一向认为他是天之骄子,以庶出之身,筹划各种计谋,踩着自己兄长的后背一步步爬上太子位,成了众人眼中心狠手辣的新帝。
但是迟应那时候仅用一两个月,就将期末考试成绩从倒数第一拔到一千多人的年级第三,一时间,沈妄居然算不出,若是迟应将这个劲头放在竞争皇位上,那他究竟能不能拼的过这个同龄人。
从小张扬自负的沈妄头一回受了这么大挫折,还没等他多伤感,就听迟应说:“你这头发真的麻烦,等考完试,正好国庆节,跟我去剪头。”
沈妄就像看到迟应要亲自用剪刀给他剪秃一样,连忙后靠:“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可毁伤?”
迟应一听这些之乎者也就头疼,尤其还是沈妄在这之乎者也,就像一个祖上三代犁地的农民突然一拍案板作了几百首诗,说不出的违和。
“随你,反正就这几天,你自便。”迟应扒拉完最后一点米,将饭盒丢到垃圾桶,继续刷题,声音闷闷的,“烦请陛下有空把垃圾扔了,谢谢。”
当天下午,两人各自捧着一面铜镜,一个躺床上一个靠着墙。
铜镜上的新文字出现后,出租屋内安静了片刻。
毕竟,谁也想不到沈妄穿过来这事,并不是结束,只是个开始,而且有无限延长的架势。
【任务已完成,古代方身份系统解锁,后续任务:期末考试总排名进入前八百名,十一月篮球赛班级排名拿到年级第一。任务奖励:时空穿梭功能可开启30%】
“……这个后续任务需要多久。”沈妄整个人格外暴躁,“我是回不去了?”
相比之下,迟应完全是波澜不惊的冰川:“急也没用,不如现在趁天还亮,剪头发去,哦对了,身份系统解锁是什么意思?”
【古代方拥有身份证和完整户籍,可正常入学】
迟应:“……”
沈妄:“……”
入学?
“朕还要上课?”沈妄惊了。
迟应也意识到了不对:“这个……期末考试进入前八百,是谁的任务?”
铜镜上的文字格外冰冷。
【双方】
这回谁都不说话了。
全年级一共一千两百多人,如果说两百分是稍微学学就能拿,那前八百的进入三分之二,就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
沈妄是一个古代人,两百分可以靠运气,靠蒙选择题,但只要再高一点,哪怕是三百,就是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可是十一中并不是什么野鸡学校,再烂,也是市排名中上的示范性普高,前三分之二已经进了本科的概率。
陛下要用两个月时间考本科?
也不知凝了多久,迟应才放下铜镜,坐起来揉揉眉心:“你……今天算了,明天中午,跟我出去,正好我刚刚把眼镜送到店里,也就断了个腿,明天差不多修好了,一起拿了。”
“……行。”任务的威逼下,沈妄也只能放弃挣扎。
迟应躺在床上,一脸平淡,拿手机默默点了两份外卖,由于思绪有点远,等到披萨送过来的时候,他才发现点的是榴莲的。
更不好了。
开塑料袋那一刻,沈妄闻到味,表情瞬间极其复杂:“你点了什么东西?”
“……美食。”迟应强撑着没直接睡过去,僵硬一笑,“给陛下独享吧,我去泡面。”
迟应才刚下床,就被沈妄伸手拦住。沈妄站直后,个头居然比他还高一点,约摸得有一米八五往上。
“这个东西我知道,叫……榴莲对吧?”沈妄揪着外卖小票,“听说很多人都爱吃,朕不忍吃独食,思索一番,还是决定同爱卿分享。”
“陛下不必谦让,真要如此有闲情逸致的话,不如帮我把下周的作业也写了。”
“……”
当天晚上,味蕾痛苦的迟应拽着同样痛苦的沈妄,走入了最近的一家理发店。
沈妄穿的是迟应的衣服,纯白色的卫衣搭配牛仔裤,干净利落,只是一路戴着兜帽,显得有些生人勿近,进店后才低调取下。
理发师傅左青龙右白虎,提着一沓子剪刀,呆呆地看着沈妄散下来后及股的长发:“你这是……从小养到大?”
沈妄一路和迟应抗争了许久,动辄校规,从“分毫不可取”变成“那就剪一点”,一直到现在“起码得能束发”,跌宕坎坷,一步一血泪。
店里突然来了个长发飘飘的帅哥,不仅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连店长都被惊动了,那架势活像是恨不得当场喊个收头发的来卖个几百块钱。
嘈杂异常,迟应头都大,和理发师傅交代了几句后,便火速开溜:“我去取眼镜,你先剪着。”
“哎!你不是明天拿吗?”
一回头,人已经没影了。
沈妄垂下手,满脸不屑:“嘁,稀罕。”
店长小心翼翼凑了过来:“美……帅哥,是要留一簇能束起来的头发对吗?”
“嗯。”
“那……咱先洗个头?”
理发师小心翼翼捧着他的长发,就像对待金鼎玉石,踮着脚走以保持平稳,生怕磕着碰着断了根头发丝。
迟应墨迹了半天才回来的时候,理发师已经开始细修了,由于沈妄的存在,店内生意顷刻间兴隆许多,迟应竟找不到能落座的地,想着无聊也是无聊,干脆对着陛下仔细端详起来。
沈妄后脑勺的发尾还是留了点长发,扎起来就是个小揪揪,前面几簇刘海是自来卷,且卷的恰到好处,一时间竟有种精心修饰的贵公子的感觉。
但是沈妄有一对时而显露的小虎牙,尤其是他那天生长而翘的眼角,不同于沈寂的媚,他更多的则是邪,贵公子便多了纨绔与桀骜,一眼看过去,便称不上什么中规中矩的优雅了。
头发被剪,沈妄还有些不自在:“看什么?”
迟应轻笑:“没什么,陛下真是一表人才,后宫不收满真可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