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重振河山(42)(2 / 2)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石头上,还残留着他们战友的血啊!

晚上饭前,通讯恢复,营长给国内打去了电话。

接电话的是闫强的妻子。

营长坐在院子里临时搭好的指挥帐篷里,把电话听筒像木仓杆子一样用力地、死死地攥在手里。

他用最简短的句子,说出了最残忍的消息。

帐篷里的人仿佛再次被那短短一句“闫强牺牲了”所刺伤。

泪水是从他们心里滴出来血。

营长反复地捏着眉心。

他想要用巴掌把自己的脸盖起来,但最终只用力地揉搓了一下面颊。

电话那头沉默着,然后传来啜泣声。

营长的声音仿佛哽在喉头,但最后只能以最深沉的语调说出。

“他牺牲的时候,我们都在现场,在他的身边。”

“他作战非常英勇、非常顽强。”

宁舒英也在帐篷里。

她飞快地转身奔了出去。

“哭完了吗?”

有人在她旁边坐下,声音很平静。

宁舒英抬头一看,是邓蔚卓。

她惊诧于邓蔚卓的平静,目光不由得定在对方脸上。

邓蔚卓神色淡淡:“职责所在而已。”

他反问宁舒英,“难道你以为,他们在选择到这里之前,没想过自己可能会死吗?”

宁舒英一哽。

她咬紧牙关,“你想过吗?”

邓蔚卓道:“当然想过。”

他望着远方,看不出眼中的神色。

“我只是翻译,不在作战一线,也没有战斗义务,综合各国派驻此地的文职人员伤亡率,我受伤或死亡的几率只有百分之一。”

宁舒英万万没想到他竟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她震惊地望着邓蔚卓,然后又听他道:“我已经做了申请,下周就会调到使馆工作了。”

他慢慢道:“这样,几率会降到百分之一以下。”

宁舒英“噌”地一下站起身来。

“前天怎么没把你炸死!”

空气中飘荡着的一股辛辣的香气。

清理收拾了一整天,大家也只是在中午啃了些压缩饼干,一时闻到这味道,几乎人人都下意识地吸吸鼻子,咽一口口水。

的确已经到晚餐的时间了。

营长等人从指挥帐篷里走出来,这些铁铮铮的汉子各个眼眶、鼻头都有点发红。

他们看见营地中央升起了一堆火,上面架着一条坑坑洼洼的羊腿。

食堂损毁的实在太严重,到现在只挖出来半框洋白菜,一袋子面粉。

还有一整条羊腿,但很显然经过了火烧烟熏和房顶的重压,能吃的部分大大受损。

但中国人在任何时候,都不会放弃对食材的探索。

大伙把羊腿上已经完全不能吃的地方挖掉,在营地中央烤起了羊腿。

还用洋白菜和面粉做了一锅没盐的面疙瘩汤。

唯一的调料,是宁馥从援建工地带回来的辣酱。

一整罐子都抹到羊腿上去了。

被火逼出的油脂散发出浓郁的香气,滴落在火堆上,就溅出一阵“噼啪”的声响。

食物让人重新充满力量。

而就在大家吃完一桶洋白菜疙瘩汤和一整条羊腿时,他们再一次收到了哨兵的警告信号。

——以及同一时刻传来的哀嚎。

“救救我,我身上有炸弹,求求……救救我……”

一辆破破烂烂,带着弹坑和焦黑色痕迹的小汽车,被营地前的哨兵用木仓逼停。

车里只有司机一个人。

哨兵将车逼停后谨慎靠上,向司机喊话。

但司机仿佛听不懂一般,只是不停地重复着一句话。

“——救救我……”

他的嘴唇呈现出失血的灰白色。

“双手抱头,现在下车!”

哨兵大声吼道。

但男人却一动不动。

他的手还放在方向盘上,这让哨兵神经紧绷到极点。

之前不是没有发生过——自杀式的汽车炸弹袭击,汽车冲卡、冲击营地,不论是在其他维和部队营地还是他们自己,都经历过。

这个时候一旦放松,很可能就又是一场可怕的灾难。

“救救我……”

邓蔚卓放下望远镜,对一旁的营长道:“他说身上有炸弹,但他没有冲卡意图,他想要活下去。”

营长又看了几秒。

他将望远镜交给宁馥。

“他还戴着红色领巾。”他淡淡道。

“宁医生你看,怎么处理,能不能救,我信任你。”

在两天前,这个人还与他们生死激战。

现在,他身上带着爆炸物,把车停在营地门口,高喊着“救救我”。

宁馥通过望远镜确认了一下。

“他的手放在方向盘上,是因为身体的虚弱,已经没有力气了。”

“他没有走下车,很有可能是因为他一旦下车,就可能会触发炸弹。”

宁馥对营长道:“按常规流程处理吧,信号屏蔽以后,我去看一看。”

营长没有说话,摆摆手,有战士立刻行动起来。

——常规流程。

信号屏蔽,以防对方隐蔽在暗处通过遥控或者手机远程引爆。

建立隔离带,力求一旦发生爆炸,将影响限制在可控范围内。

然后排除爆炸物。

这一次,爆炸物不是汽车。

而是人。

隔离区已经建起来了。

那个男人看着士兵们在周围垒起防爆盾和沙袋,便已经露出绝望的表情。

他知道这是对方在为爆炸做应对准备。

在满脸的眼泪鼻涕和不断渗出的冷汗下,他的瞳孔突然扩大。

——他看到一个女人,一个衣袖上别着白底红十字的女人,正翻过那些沙包堆,然后朝自己的方向走来。

背后是射光灯,重重叠叠的持盾持木仓戒备的身影。

面前是空旷的场地,只有她一个人,走向随时可能爆炸的车辆,和一个杀伤过她的战友的敌人。

但是她的脚步,没有一分迟疑。

不知是激动、紧张、还是最后的哀求,司机嘴里滚出一长串的“乌鲁乌鲁”。

宁馥站在驾驶座一侧检视几秒,转回头喊道:“来个翻译!”

还有一周就要调到使馆的邓蔚卓翻过沙包朝她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