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是不用回了,周云锦颓然转身,周遭的人顿时停止了指指点点与窃窃私语。周云锦把外套上的帽子盖在头上,试图遮掩自己的难堪。
她冷静地加快步子,心里却没有方向。
阮城这么大,没有一个地方是欢迎她的。
非要算起来,高海天和陈牧雷并没有太多交情,纯粹是因为父辈的关系才相识的。因为性格相差甚远,高海天与陈牧雷甚至白政他们从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的。
突然接到陈牧雷的电话,高海天还惊讶了一下,更让他诚惶诚恐的是陈牧雷居然直接把车开到他工作的地方来接他。
陈牧雷在车里等了大约一刻钟,看到一个发型梳得一丝不苟的男人从楼里走出来四处张望。
陈牧雷闪了两下车灯,那人便向他这边过来。
陈牧雷撑开车门,眯着眼,远远地打量高海天,等他走近了才换做一副笑脸迎上去,和他来了一个兄弟之间的拥抱。
“天儿,好久不见了。”
高海天对于陈牧雷这种形式的热情十分不适应,动作僵硬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咧嘴一笑:“是啊,牧雷,好些年没见了,从陈叔把你送走就没再见过了。”
……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高海天很快意识到自己说这话不合适,脸上的表情既尴尬又带了点儿歉意。反观陈牧雷仿佛丝毫不在意,就像没听懂似的:“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变。”
高海天憨笑:“你可变了,更壮了。”
陈牧雷:“小时候我就和你说打架多了能锻炼身体,可你偏要看书。”
高海天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教育机构,自己又当老师又当老板,身上也的确有点文人气质,和陈牧雷身上的匪气截然不同。
两个人站在一起,旁人都不会认为他们两个是一伙人。
“你这学校都教什么?”
陈牧雷给他递烟,高海天婉拒:“我儿子还小,我老婆让我把烟戒了。”
陈牧雷给他一个“有出息”的眼神,自己那支烟也塞回了烟盒里。
高海天说:“主要教小孩子们音乐和绘画,等你将来有了孩子也可以送到我这来,学费全免。”
陈牧雷像听了个笑话:“我的孩子?”
“是啊,对了,还没问你,你和白蕊结婚了吗?”
“……”陈牧雷像看傻子似的看高海天,把人家看得发毛。
“怎、怎么?还没结吗?”
“你真应该更新一下你的信息库了,高老师,你说的那都是哪年的老黄历了?况且我和白蕊从头到尾屁都没有,还结婚?”
高海天也为自己消息滞后搞出的乌龙尴尬不已,推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我记得白蕊说过长大了肯定要嫁给你的。”
“小孩子过家家说的话你也能记到现在。”陈牧雷发现了新大陆,“我也说过让她想都别想,这你怎么不记得?”
高海天顿时闹了个大红脸,支支吾吾说不出什么来,陈牧雷也不再逗他,拍了拍自己的车,对他说道:“上车,一起去喝点?”
“好啊。”
高海天从善如流地上了车,系好了安全带。陈牧雷看似无意地提醒:“一会儿临走前别忘记拿上我后备厢里给高老和你家小崽子的东西。”
“你还买东西了?这么客气做什么?”
“没什么,一点心意罢了,托你的福,我还是第一次当叔叔呢,小崽子叫什么?”
“小名叫森森。”提及自己的儿子,高海天语气掩饰不住的喜悦:“牧雷,不如今晚就去家里吃吧,我老婆厨艺还不错,而且你还没见过我儿子,正好见见,还有,我爸也在呢。”
“会不会太麻烦嫂子了?”陈牧雷嘴角一翘:就等着你这句话呢。
高海天人不机灵,高振可和自己的儿子不一样。他带着小孙子从小区里溜达回来,怎么都没想到能在电梯里遇到陈牧雷,第一反应竟然是拽着婴儿车就想从电梯里撤出去。
陈牧雷像是预判到了他的动作,一把勾住高振的肩把他带了回来,状似亲昵地招呼了一声:“哟,高老,退休后的日子过得很滋润啊。”
“爸,你看谁来了,没想到吧?来,把森森给我吧。”
高海天体贴地把婴儿车接过来,弯腰逗起儿子。
陈牧雷手臂坚硬如铁,高振挣脱了两下未遂,脸上堆起笑:“你这小阎王,讨了老陈的命不说,还想勒死我怎么的?”
“啧,看您这话说的。”陈牧雷微微放开些力道,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音量对高振说,“什么小阎王小阎王的,在你孙子面前说这话多不好听啊。”
高海天逗、弄着儿子的小胖手:“爸,你瞎说什么呢,牧雷特意买了好多东西来看望您和森森的,蒋瑶已经在家里准备饭菜了,今晚您和牧雷好好喝两杯,牧雷不也是您看着长大的吗?”
高振眉头一皱:“你还要留下来吃饭啊?”
“啊,高老不欢迎吗?我记得天儿滴酒不沾,平时自己喝闷酒挺没意思的吧?我陪陪你?”
高海天:“就是啊,我和你嫂子都不会喝酒,我爸总说没人和他对饮,什么酒都没味儿了。”
“你闭嘴吧你!”
高振白了自己儿子一眼,高海天不明所以,陈牧雷则勾着高振的脖子低低地笑起来。
显而易见,这顿饭高振有点食不知味,味同嚼蜡。
高海天的太太蒋瑶年轻貌美,人也温柔,两人一看就是一家子,在陈牧雷眼里他们就是单纯到有点傻气的那种人。
陈牧雷收敛了些身上的匪气,扮演起高海天的好兄弟:“嫂子的厨艺真是没得说,天儿有福气。”
陈牧雷夸得不走心,蒋瑶却听进去了,兴许是平时很少见到五官长得这么打眼儿的男人,被夸了一句连耳根子都红了。
“……”她娇羞扭捏的姿态让陈牧雷犯恶心,却还是继续演戏:“听说嫂子也是搞教育的?”
高振不知道为何突然哼了一声,高海天不解地看了他爸一眼,和陈牧雷解释道:“蒋瑶也是我们培训机构的老师,教孩子们民族舞。”
“怪不得嫂子气质不凡,搞艺术的人果然不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陈牧雷忽然想到他家里那个小姑娘,也是四肢修长体态轻盈,要是学跳舞估计也不赖,就读艺术高中多好的条件,居然去练什么体育?好好的小姑娘练成了个假小子,和风情一点儿不沾边。
不过,这和他有什么关系?陈牧雷迅速把那个烦人的孩子从脑海里摘出去。
饭后,蒋瑶在厨房忙活,陈牧雷和高海天有说有笑地逗了一会儿小崽子。高振原本不想搭理陈牧雷,但又生怕这个小阎王对他孙子不利似的,寸步不离地跟着。
高海天道:“爸,你和牧雷去楼上说说话,叙叙旧。”
高振检查了半天陈牧雷给他孙子带来的礼物,听了高海天这话,放下老花镜一脸不悦背着手上楼去了。
高海天也搞不明白高振这一晚上为什么一直甩脸子,而陈牧雷则但笑不语,起身跟着高振上楼去了。
楼上还有一个阳台,高振生怕他们的谈话被楼下听到,关了阳台门才肯开口。
“臭小子,你连我儿媳妇都调查过了?”
陈牧雷一脸冤枉,双手一摊:“这有什么好调查的?你儿媳妇又不是特工,职业需要保密?”
在高振看来,成年后的陈牧雷比陈永新难对付多了,他和高海天不一样,是恶人窝里养大的孩子,天不怕地不怕。
高振坐下来:“你现在得意了,以前还有个老陈能治你,现在老陈没了,你想干什么都行了。”
陈牧雷无奈:“我能干什么啊?怎么你们每个人都觉得我回来是有所企图的,我被老陈困在那个鸟不生蛋的地方两年,就是想回家罢了,怎么说得我像恶魔重返人间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