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韬:“别忘了,太子背后还有皇上。再者,当今太子和燕王相反,天性多疑。”
楼知春接道:“你的意思是,他如今还没完全信任你?只有帮他扳倒了燕王,才能让他的心彻底定下”
他一顿,啧了一声:“太奸了!”
李韬闻言,凉凉地看了他一眼。
楼知春摆手:“你别这么看着我,我可算你半个恩人。”
李韬嗤笑:“不知所云。”
楼知春却从衣襟里掏出一张薄薄的诗笺放在桌上,伸手在上面点了点:“你看看,这是你侄女的东西吧?要不是被我捡到,谁知道会不会給居心叵测之人拿去做文章”
李韬原本只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过去,看到上面的字迹,却倏然变色。
他伸手按在纸的一角,垂眸扫了过去,眼睛微眯。
李宜华的字迹他看过。
这是谁替她写的,不言而喻。
楼知春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一时摸不着头脑:“侯爷?”
李韬却突然抬眸,朝他一笑:“楼大人有没有兴致——到我府里去尝一尝一品红?”
楼知春一愣。一品红乃是酒中极品,他作为一个酒痴,当然不会拒绝这样的提议。
“却之不恭。”
谁知道二人一赶到木樨堂,李韬却让他看字:“你精于此道,替我看看,这诗笺上的字和这书上的落款是不是同一个人所写?”
楼知春想问一品红在哪儿,对上李韬凉嗖嗖的目光,嘴巴一张开就又闭了回去。
他看了眼李韬手中那本书,一见是苏宿的《奇星集》,神色一顿:“侯爷竟还有这个……”
《奇星集》是苏宿的名作,写的是他早期游览北地时的见闻,大海名山、异方殊类,铺排描写,表现出北地的强大声势和雄伟气魄,一度引发了大庆士子的北地游潮。
既然是经典之作,市面上誊抄的版本早已不知几何,自然也不稀奇,可楼知春翻开一看,只瞄了几个字就变了脸色。
这哪里是誊抄的,李韬手中这本明摆着是原本,就是苏宿亲手写的初稿!
奇了怪了,他这是从哪里搞来的?
楼知春觑了对方一眼:“侯爷说的是哪个落款?”
“看右下角。”
楼知春朝李韬指的地方看去,果真在正文右侧看到两个小字——知蕴。
他咝了一声,俯身凑近细看:“这是女子写的吧?苏大人的真稿里怎么会有”
话没说完,就给李韬淡声打断:“你只要告诉我,这两个字和这诗笺上的字是不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楼知春一滞,暗道:你这是求人帮忙的态度?
他细细看了会儿,心中一动:“这字帖上的字摹的是楷体,看起来,写字之人似乎是有意遮掩本来的字迹。”
李韬眸光一闪,又听他接着道:“不过,每个人写字都有自己独特的习惯,这不是想遮盖就能遮盖的,问题在于侯爷让我对照的只有‘知蕴’二字,就算是书法大家尚鸣在世,恐怕也无法仅从两个字里辨出字迹,写这小字的人就没有其他字了么?”
李韬轻叹了一口气:“若是有,就不必请你过来了。”
他那眼神分明在说:要你何用?
楼知春则倒吸了口气:“侯爷,我这大老远跑过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一品红你怎么说总得赏我一口吧?”
此时,他的眼神明明白白在说:你不至于这么王八蛋吧?
李韬睨了他一眼,吩咐王岩把酒呈了上来。
楼知春立马就喜上眉梢:“侯爷可真是个爽快人!”
李韬却似乎心情不佳,都懒得与他说话,自往外去了。
楼知春啧啧嘴:“好酒”
听得李韬脚步声远了,他看向一旁的王岩,低声道:“你们侯爷最近这是怎么了,跟中邪了似的?”
一会儿问什么借尸还魂,一会儿还让他来辨别可疑的字迹。
王岩:“大人小心喝,别呛着。”
楼知春一滞,哼了声,不说话了。
第二日大早,苏允之才用过早饭,就听下人禀报说是李韬过来了。他突然来茯苓院,身边还带着一位颇为面生的林嬷嬷。
这林嬷嬷是个面相和善的老太太,虽然衣着朴素,手腕上戴着的红玉镯子却非比寻常。
苏允之毕竟在宫中多年,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林嬷嬷是宫中老人,医女出身,探脉的本事比太医院里的年轻太医更胜一筹。”李韬道。
果然是在宫里待过。
林嬷嬷抿嘴一笑:“侯爷这么说,折煞老身了。”
苏允之不解:“舅舅这是”
李韬神色淡淡地望着她,嘴上温声道:“你身体一直不好,让林嬷嬷给你看看。”
苏允之见他话说完了,还那样一直看着自己,心下一紧,垂下了眼睛。
李韬果然是李韬,还是这么无礼。
她记得,当年有一回他给谢胥上完课,从承宁宫出来,恰巧在窄道上遇见她,也是这样站在那里直直地盯着她。
不退不避,毫不掩饰。
那时候她坐在步辇上,身前还罩着纱帐,仍然能够感受到他强烈的目光。
那种感觉,就好像他随时都会上前掀开纱帐闯到她的眼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