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求娶(1 / 2)

朱砂痣 侧帽饮水 5188 字 2023-05-16

李韬皱眉,起身吩咐下人去请林嬷嬷过来。

苏允之坐在那儿,抬头看着他高大挺阔的背影,心里涌出一丝异样。

酸涨之余,却是说不出的心安。

此时,她的目光向下一落,才惊觉自己还赤着双足。

李韬转身时,看到她整个人都陷在太师椅里,双脚也缩在上面。

瘦瘦小小的一团。

他神色一顿,走过去直接把她抱了起来。

她捉住他的袖子,声音有些不稳:“舅舅”

李韬目光一暗:“这样会着凉,我抱你去床上。”

苏允之与他四目相对,须臾后,缓缓垂下了头。

他抱着她走到床前,俯身将她放落。青丝缕缕,从他脖颈、胸前掠过。

在被他放落的刹那,她感觉他的气息一下子逼近过来,攀在他肩头的手不自觉用了力。

李韬目光一深,把人放下,拉过锦被给她盖上。

“我还是回去”

这个时候她已经彻底清醒过来,再怎么样她也不能睡在他这里,而且还是他的床榻,这像什么样子?

谁知才一张口,就给他伸手按住了唇:“闭嘴。”

这只是一个不经意的动作,却令她一窒。

这样的感觉,似曾相识。

当初她在忠勤伯府意外受伤,被他带回府,路上在那马车之中似乎也有过原本那种感觉极其朦胧,甚至让她以为是梦或者幻觉,此刻却无比清晰。

当时他那句低沉的话语,也隐约在她耳畔响起:“你让谁不要离开?”

苏允之看着他,一时有些失神。

李韬没有察觉她的异样,只道:“你先歇着,我去处理一些事。”

她点点头,没有吭声。

李韬走后,苏允之躺在他的被子底下,闻到那并不陌生的清冽淡香,一时昏昏沉沉。

林嬷嬷到后给她看了伤,重新包扎过才离开。苏允之再一躺下,便睡沉过去。

等她再醒过来,闻到屋里淡淡的药味,眼见几个丫鬟都不在跟前,还以为自己是在茯苓院。

她手支着榻起身,另一只手摸着额:“紫云?”

“想要什么?”一个温润低沉的声音自近处响起。

苏允之一惊,抬眸看去,就见李韬立在屏风前望着自己。他着了一身烟灰色长袍,比平时减了几分威严,多添几许柔和,看着很是儒雅。

不过,他那目光却有几分深不可测一般。

苏允之愣道:“舅舅怎么……”她手撑着榻,歪着身子,脸色泛白。

李韬扫了一眼她右颊上睡出的红色褶印,道:“想喝水?”

苏允之点点头,又看他一眼:“我自己来……”

他却看着她淡淡道:“你坐着。”语罢就转身过去了。

过了半晌,她从他手中接过杯子,偷偷瞧了他一眼,见他神色泰然,眉眼温和,双眸一垂,静静地坐那儿喝了几口水。

这水温暖里带一丝沁凉,正是最舒服的热度。

李韬看那杯子见底,问道:“还要么?”

苏允之忙说够了。

李韬仍然望着她:“人觉得如何?”

他这么一问,苏允之想到睡前险些被李玄清强迫的隐约片段,不免有些不适,只垂了头:“好些了。”

“舅舅,表哥他……”

李韬扫了她一眼:“安心便是,往后他不会再来招惹你了。”

她心里一跳。

他怎么……说得这样笃定?

“好了,再歇会儿。”李韬抬手在她额头上轻轻一按,随即往下,掌心拂过她的眼睫,迫使她闭上眼睛。

苏允之眼睫一颤,没有再睁开眼。

翌日,东宫。

楼知春步入内殿,看到谢胥坐在案前眉头紧锁,假作不经意朝案上瞄了一眼,看到一摞世家千金的名册,心头微动。

“殿下,楼大人到了。”

谢胥抬手免了楼知春的大礼:“老师怎么没来?”

楼知春谦恭地笑笑:“侯爷府里好像有什么事,方才他从刑部出来,就直接回府了。”

他表面如此,心里却把李韬骂了个狗血喷头。天底下敢放太子鸽子的,恐怕除了当今圣上,也就只有平阳候了。

谢胥有些讶异。

楼知春垂首,惴惴不安。

幸而谢胥并未因此有不悦之色,一开口便直接问他正事:“刑部那边查得如何了?”

“仵作验尸,发现顾善德身上有多处外伤,皆是欢好时所致,唯有脖子上的致命伤是凶手暴起所致,看情况,并非蓄谋杀人,而是临时起意。”

谢胥脸色一沉:“这么说她是被勒死的?”

“正是,”楼知春道,“唐大人盘问了宫里的人,得知顾善德死前最后一次被人看到是在天池宫,天池宫的小太监说看到她往西宫的方向去了,但西宫六苑的侍卫并未看到她经过,唐大人推测,顾善德就是在从天池宫到西宫的路上遇害的。”

谢胥不语,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天池宫和西宫之间,只有宫道和……涌泉宫,对方不可能光天化日在宫道上作案,所以极有可能是在……”

话未说完,听到咔嚓一声,楼知春抬头一看,惊见谢胥手中的狼毫笔竟断成了两截,连忙把头低了下去。

涌泉宫是苏贵妃当年所居之处,如今早已成为禁地。

“不可能,涌泉宫早已封门,没有人能进去。”谢胥冷声道。

楼知春把头埋得更低:“唐大人怀疑凶手是在涌泉宫犯案,已经向皇上请示,想要……重开涌泉宫。”

虽然谢胥并未作声,可楼知春还是明显感受到周身一冷。

太子似乎……对这涌泉宫颇为忌讳。

涌泉宫只不过是苏贵妃当年的行宫而已,他为何会如此?

楼知春心念一动。

过了许久,谢胥开口道:“这个唐渠,果然是个硬骨头,他倒也不怕触怒父皇。”

楼知春见对方又恢复如常,暗中松了口气。

“那老师说了什么?”

“侯爷说,这回唐大人被海公公引荐给皇上的事,恐怕大有文章。”

谢胥眼睛一眯:“什么意思?”

“此案交由刑部无可厚非,但照理说,刑部这么多高官,怎么也轮不到唐渠。殿下想,以海德英在皇上跟前的地位,使得动他的人,能有几个?除了皇上,如今也就只有万贵妃了,他还没有那个胆子与朝臣勾结,若说这是万贵妃的意思,那皇上会这么轻易就任用唐渠,也就说得通了。”

“他是万贵妃的人?”谢胥嘴角一动,目光诡谲莫测。

楼知春:“有这个可能,毕竟万贵妃盛宠之下,海公公近日与其往来甚密。而万贵妃的亲信万鹏是燕王的人,恐怕就是他在唆使贵妃。”

“这么说来,这个唐渠很有可能已经成为我七叔的人了,那就是我七叔和万贵妃联手把唐渠推到父皇跟前的?”

楼知春摇头:“侯爷并没有这么说,他只是想提醒殿下,这次的案子要小心燕王的动向。”

谢胥颔首,若有所思。

傍晚时起了大风,城中落叶狂扫,呼声大作。平阳侯府木樨堂内,苏允之正睡在榻上。

他把人强留在木樨堂,肯定不合规矩。不过大房如今已如热锅上的蚂蚁,被管事周霖逼得焦头烂额,根本无暇来管这些。

更主要的是,在这侯府,他平阳候就是规矩。

李韬把披风解下,到耳房把身上的血腥气洗净了才走到内间。

他这屋里都是素色,锦被,帷帐,枕头,都是如此。平时只有他一个人,眼下她躺在那里,就像给这个地方添了好几许颜色。乌黑如水缎的长发散在他的枕头上,侧脸粉扑扑的,微张的双唇亦泛着嫣红。

她睡着的时候就是如此,看起来总是一团孩子气。

李韬坐在床沿,静静地看着她。

明明屋外狂风大作,她却睡得这样乖静。玉白的脸一半压在枕头上,一半露着,显见是睡得很熟。只不过,那眉心尖尖地蹙着,好像有愁绪笼罩。

李韬伸出手,在指尖快要触碰到她眉心时,又收了回去。

他闭了闭眼睛,想起身走开,动身的时候却惊动了她。

苏允之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他的脸,一下子就清醒过来:“舅舅,您怎么在这儿?”

因为刚刚睡醒的缘故,她的嗓音还有些沙哑,透出慵懒。看她的样子,是睡迷糊了以为自己还身在茯苓院。

李韬没有揭破,低头看着她:“来看你。”

苏允之这才发觉他的袖子被自己抓在手里,脸一红,立马松开了手。刚刚她被惊动,竟还没睁眼就先伸手抓住了他的衣服。

李韬面不改色:“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摇了摇头,问起了紫云和羽扇。

“她们没事,林嬷嬷给她们开了药,”李韬顿了顿又缓缓道,“苏夫人本来要来看你,苏府那边我也已经派人捎信过去,只说你的伤复发了,不方便见客。”

苏允之松了口气,偷偷打量他的脸色,有些好奇想问李玄清的事,却没敢开口。

她还记得李韬当时发作的样子,下手真的是狠。

以前她忌惮他,也只是自己捕风捉影,这回是真的见识到了。而且,他踹李玄清的时候,还面无表情的。

“怎么了?”

“没事。”

“那刚好,我也有话要问你。”他又坐下来,看起来很平静。

苏允之躺在那里,睁着眼睛看他,只能看到他的下巴。

“怀玉,”他道,“让你嫁给我,你愿不愿意?”

她一愕,像被雷劈到一般,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李韬面色平静,不紧不慢道:“我需要一位夫人,填补空缺,好名正言顺地把掌家之权拿回来。再者,我不希望自己的夫人有任何政治关系上的牵扯,你难得合适。”

他一顿,声音更沉:“嫁给我,就没有人敢随便动你。你身有旧疾,常需调理,若成了侯夫人,我自然能将你养得好好的。再者,如今你的身体子嗣难养,嫁给其他任何人,都难免被责难逼迫,若是嫁给我,无人敢多嘴,子嗣一事在我眼中从来也不值一提。”

他望着她,面容一如既往地儒雅随和,甚至微微带笑,语调也是和和缓缓的,可嘴里吐出来的话却完全是另一码事:“这般自在,没有不答应的理由,除非——你是想嫁给李玄清。”

短短几句话,先利诱,再威逼,根本不给她选择的余地。

苏允之以前一直觉得李韬轻佻无礼,此时此刻却觉得他是冷酷自私到了极点。

他的外甥女孤苦无依,从前并未得到他多少照拂,如今遭遇了大房的算计,险些毁了清白,他竟然还把算盘打到她的头上。

是了,真要这么说起来,应怀玉无父无母,知根知底,又是好拿捏的性子,给他当个傀儡夫人的确是再合适不过了。

而且,他的意思是,她若不答应嫁给他,他就不管她,任由大房占她的便宜?

苏允之简直是有些气急败坏了。

最可气的是,眼下她还没办法一口就回绝他。

要是失去了李韬的庇护,她在这平阳侯府就如同砧板上的鱼肉,很有可能只能乖乖地去给李玄清做妾。

苏允之目不转睛地看着李韬,他却云淡风轻、从容自若的,还一副极有耐心的样子。

这是料定了她不敢拒绝?

苏允之真想骂他不知羞,快三十岁的男人了,竟然打起十五岁小外甥女的主意,还这样威逼利诱。

竟然连子嗣的事都拿出来说,还说什么自然会把她养得好好的,他这是娶妻还是养猪?

若是原先的应怀玉,恐怕早就已经给他吓傻了吧。

可话说回来,李韬也不是重欲之人,恰恰相反,和那些妻妾成群的高官显贵比起来,他简直算是清心寡欲的了。

别说姬妾,他那木樨堂里,连个像样的丫鬟都没有。

房嬷嬷倒是偶尔过去送吃的。

不说同辈,光他的侄儿李玄清那院子里,水嫩青葱的小丫鬟都一抓一大把。偏偏他这儿,只有王岩和几个暗卫,清一色都是男人。

她在那儿气血翻涌的时候,李韬却在一旁不动声色地观望。

苏允之很少怒形于色,或者说,她是很少会动怒。

她要是真的生气了,眼睛就会眨个不停,腮帮子也会微微鼓起。

活像条金鱼。

一如眼下。

掌心滋生痒意,他的手轻轻握成拳,放落在膝头:“正巧你这两日要养伤,可以好好地想一想。”

苏允之抿唇,没有吭声。

这个人,人模狗样的,说的根本不是人话,每每还这样一副天经地义、理所应当的做派,真是可恨。

“侯爷,楼大人来了。”外间突然传来王岩的声音。

李韬应了一声。

苏允之微微睁眸,这才觉察到自己眼下是在木樨堂。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李韬已经走到了门口。

这时,他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我就

此情此景,竟与梦中的那一幕相重叠。

当年她入宫前,二人最后一次见面,他远远望着她时,也是这样的眼神。

苏允之有些怔愣,一时竟忘了自己眼下是在生气。

楼知春被下人引到木樨堂的时候,李韬正负手站在抚廊下,神色淡淡地望着抚廊下的月桂树,不知在想着什么。

“侯爷。”

李韬仍然看着那一处,并未转身:“这么快又过来,是案子出了什么问题?”

楼知春看着他:“就在刚才,皇上已经批准唐渠重开涌泉宫的请示,再过一会儿唐渠就要带人进宫了,侯爷不和我一起过去看看?”

李韬眉心一动:“这么快?”

“侯爷指的是什么?”

“皇上的批示。”

楼知春点头:“皇上对这事儿的确是不大高兴,不过,该批还是批了。说起来,太子的反应也怪得很,听说要重开涌泉宫,他把笔都给捏断了,我瞧着很是有些蹊跷。”

李韬眸光流转之间,有寒气倾溢,嘴角却轻轻扬起:“听说太子与苏贵妃情分不浅,有这种反应也不足为奇。”

楼知春摇了摇头:“这就不知道了。”

“那你和太子说了燕王的事,他又是什么反应?”李韬问道。

“说不好,太子有些惊讶,却也没有很意外,似乎是将信将疑。”楼知春回忆着当时谢胥的反应,慢慢说道。

“也罢,先进宫再说吧。”

楼知春一顿,看他一眼,煞有介事道:“侯爷府里的事处理好了?”

李韬嗯了一声。

楼知春见他摸着玉扳指,笑得愈发温润如玉,心里冷不丁一跳。

每次李韬在算计人的时候,都会这样笑,明明之前他听到王岩禀报赶回府的时候,神色还阴沉得可怕。

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皇城,玉华宫。

夜色将近,灯烛渐亮,宫墙上映出斜枝飞影。

内殿寂静无声,香炉中飘出袅袅青烟。皇帝坐在案前,状似假寐。

“陛下——”盛装打扮的万贵妃掀起帘子走进来,她穿着一身浅碧色宫装,外罩白色轻纱,宽大的裙摆在身后摇曳,丰腴玲珑的身姿隐约可见,随着她的走动,愈发袅娜生姿。

皇帝还未睁眼,嘴角已经勾起:“来了?”

万贵妃在他身畔坐下,自然而然地挽住他的胳膊贴了上去,丝毫没有寻常妃嫔的拘谨:“这个时辰了,陛下怎么还不用膳?”

她嘟着嘴,一副嗔怪的语气,神态如二八少女。

皇帝睁开眼,在她手背上一按:“这就用膳,哪敢不听你的话。”

万贵妃满意地一笑,扶起皇帝走到桌前,吩咐宫人上膳布菜。

皇帝夹了几口菜,随意吃了些,就不吃了。海德英见皇帝胃口不佳,暗中给旁边的小太监使眼色,示意对方把汤端上来。

万贵妃瞥了一眼皇帝沉凝的侧脸,从那小太监手中接过汤碗,亲自喂到皇帝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