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允之有些愕然,迟疑了半天才艰难地答应了一声,却听他淡淡道:“不必了,已经包扎过了。”
她一怔,见他又在那儿低头喝茶,险些把手里的枕头扔出去。
李韬不动声色地扫了她一眼,看到她垂着眼睛,嘴角紧紧抿着,脸孔也微微泛红,轻轻一哂。
还是这么……不禁逗。
当年也是如此,每每他把她气倒以后,她就会露出这么一副很想发作又得强忍着的样子。
李韬掌心一动,轻轻放下茶杯看着她,脸上的笑意突然就淡了几分。
在悬崖边上的时候也是,换作寻常姑娘家,早就吓得不知今夕是何夕了。偏偏她有那个胆子,都到那个地步了还能张嘴咬人。
他那时候自然是留有后招,却没料到她会先有动作。
而且,她事后明明也是害怕至极,却没有像寻常女子那般柔弱哭泣,看着似乎还一副不需要旁人安慰的样子。
李韬心里不太舒服。
苏允之的性子就像猫一样,表面看起来温软,其实从来都不会主动与人亲近,就算是到了那种危急关头也从不向人乞怜。不论什么时候,都得旁人主动靠过去亲近,而且,一个不慎她又会躲得远远的。
想要养熟,还真得需要一点耐性。
沉默片刻,他从怀中拿出了一样东西:“这是你送过来的?”
苏允之一看到是那红色请帖,眸光一顿“是。”
李韬挑眉:“叶从心拜托你送的?”
她点头。
“你何时与她如此交好了?”他屈指敲了敲桌案,表面语气淡然,却俨然一副审讯她的架势。
“并没有多交好,”苏允之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慢慢道,“是叶小姐今日特意过来拜托我的。”
李韬道:“这么说来,只要是她拜托你,你就什么都能做?”
她下意识摇了摇头,看见他眼神,心下一紧,不自觉停下了动作。
他一动不动地凝视她片刻,过片刻,神色一淡:“罢了,你先歇吧。”
苏允之看不清他的表情,却察觉到他有些生气,只是不知道原因。
难道是因为看到了叶从心的请帖,他就不高兴了么?
莫非他对叶从心也是有些好感的?
她在那儿一阵乱猜的时候,李韬已转身出去了。
戚衡身上有重伤,不宜挪动,夜里就留宿在了平阳侯府。
王岩指派了两个下人在客房照顾他,夜里大夫又过来替他包扎了一回,等收拾完要歇下的时候,都已经是四更天了。
下人给他沏了桂花茶,满室弥漫氤氲的桂花味道,一时浓香袭人。
戚衡接过茶杯的时候,方认出这个下人就是上回他来时,给他引路的那个家仆。
“是你”
“戚公子还认得小人?”对方也很讶异。
照理说,侯府这些来来往往的客人是没有那心思去记得一个身份卑微的奴才的。
“自然认得,上回多亏了你。”
那家仆笑了:“公子言重了,奴才叫银圆,有事您就喊奴才一声。”
戚衡点头,慢慢喝了半杯桂花茶:“这时候怎么还有桂花?”
“这茶里用的是干花,”银圆道,“方才大夫说了,您身上有伤,最好不要喝浓茶,泡些菊花茶、桂花茶还好些。”
“是这样”
银圆本就是个话唠,见戚衡不像寻常主子那般难以接近,很是平易近人,便放松了许多,话匣子也随之打开了:“公子这伤看着是箭伤吧?”
“是。”
“瞧着伤口有点深,这几日您可得小心些,辛辣不能吃,伤口不能沾水,否则怕落下什么不好的病根儿。”
戚衡浅浅一笑:“这我倒有经验,之前我受过比这更重的伤。”
银圆一愣:“比这还重?您可真能耐怪不得这么能忍呢。”
戚衡嗯了一声,看到这时候才旁边还有一小碟糕点:“这是”
“是芙蓉花糕,后厨送来的,”银圆笑了笑,“我们府上表小姐爱吃甜口,后厨的房嬷嬷就老捣腾这些,大夫没说公子不能吃甜的,奴才怕您这会儿会饿,就和她讨了一些。”
“你有心了。”戚衡谢过他,伸手拿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口。
甜意从舌尖涌出来,芙蓉花的香气溢满唇齿之间。
戚衡一怔:“好吃。”
银圆失笑:“您喜欢就好,那奴才先退下了。”
戚衡点头。
可能是因为肚子真有些饿了,他很快就将一碟芙蓉花糕吃完了。过了好一会儿,嘴里还是留有那种甜甜的余味。
戚衡喝了几口茶润了润口,放下茶杯时,目光落在茶杯里头漂浮着的小小桂花上,一时有些出神。
他依稀记得,刚才那位表小姐发髻上簪的,也是淡黄色的花。
第二日午时,雨终于停了。
东宫。
“殿下,佟安被人发现死在大理寺监牢之中,据说是自缢而亡。”
谢胥两眼一直:“什么时候的事?”
“一个时辰以前。”
“这怎么可能”谢胥皱眉,“这几日可有谁去见过他?”
“未曾。”
谢胥沉着脸没有说话。
他很清楚,以佟安那样的性子,是绝不可能自缢的。
“殿下,还有一事”那属下道,“今晨燕王世子与恒王殿下在太晨宫外大打出手,把禁军都引过去了。”
谢胥凝眸:“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具体的不清楚,只知道燕王世子今日是去探望甄太妃,半路被一个宫人冲撞,教训了那个宫人几句,碰巧恒王殿下那时候从旁经过。”
“这两个人怎么会”
“恒王殿下性情古怪,燕王世子又可能是发生了什么口角。”
“有没有人受伤?”
“有的,”下属道,“燕王世子的鼻子都给打折了,恒王殿下倒还好一些。”
谢胥不禁有些匪夷所思。
谢重娄一向好逞凶恶斗,而且燕王给他请的师傅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他的武艺可不低。
“想办法再去探查一下原委。”
“是。”
谢重娄脾气不好,脑子可还没坏,不可能无端端在皇宫里就和恒王起冲突,此事肯定是另有蹊跷。
此时,有一名宫人入殿道:“殿下,皇后娘娘指派的两位宫女过来了。”
谢胥捏了捏眉心,又坐了回去:“让她们进来。”
不多时,两名宫女款款而入。
“奴婢锦绣,奴婢云若,拜见殿下。”
谢胥嗯了一声,正要喊东宫总管章良过来,抬头看到左边那个宫女的脸,目光一滞。
那双眼睛让他想起了一个人。
眼前的这个宫女长相柔弱斯文,脸盘子有些圆圆的,其余地方都和她完全不像,独独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看人时透出几分温柔和天真,竟和她的眼睛很是神似。
那个人的眼睛就是这样。
明明是一副妩媚明艳的长相,却偏偏生了一双清澈透亮的眼睛。
从前他每次对上她的眼睛,都会忍不住多看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