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得卢氏一句很好,萧宁有了底气。她算看明白了,在萧家里,卢氏的地位连萧钤都敬三分,这样的一个人,他们当晚辈的能得到她的支持,何其难得!
萧宁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急急地往孔柔的院子去。
孔柔就算早习惯了萧宁和寻常的小娘子不一样,别人扑蝶,萧宁读书;别人游玩,萧宁练功。
但这一回的情况比在京城来更凶险!
孔柔一直都在后院呆着,可这心里七上八下的,唯盼着萧谌赶紧回来。只要他回来了,这些人再怎么想闹腾,那也闹腾不起来。
其实,有一个萧宁在,这些人也闹腾不起来。孔柔总是选择性的忘记萧宁不简单。只记得萧宁是个小娘子,不应该承担这么多!
萧宁也知道孔柔的担心,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事急从权!萧宁总不能看着一家子落入别人的手里,成为威胁萧谌的人质。
真到了那样的一天,满族危矣。
既然不想有那样的局面,管什么聪慧外露不外露,会不会被人当成妖孽,先把一家人的性命救下来再说!
“阿娘,阿爹回来了。”萧宁甩掉脑子闪过乱七八糟的想法,高兴地进屋,跟孔柔道出这么一个好消息。
孔柔在家里等着也是坐立难安,萧宁一天早晚请安都不落,为的就是让孔柔好安心,当着萧宁的面,孔柔不想乱她的心神,努力地将心中的忧虑藏着。
可萧宁是个人精啊,怎么可能叫她瞒得了。
只是母女的默契,相互间只做出对方想看到的姿态,好让彼此安心。
大抵人和人之间的相处都是这样的道理,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萧宁和孔柔虽不是真正的母女,却胜似那些只有表面顾念着血脉亲情的母女。
孔柔大喜过望地迎出来,追问萧宁道:“回来了,郎君可好?”
惊喜之后,急于想知道的是萧谌的安全。
“阿娘放心,阿爹完好无损的回来。等他见完世族,安排好后续的事,他就会来看你,你且等着。”萧宁在这个时候告诉孔柔,安抚她的心。
人只要平安,孔柔也就放心了,也终于可以叮嘱萧宁几句。
“先前郎君不在,事事要你盯着,郎君回来了,你便在后头,郎君让你出面你再出面,可好?”孔柔用着商量的语气询问萧宁,既是忧心萧宁年纪太小,思虑过重,身体撑不住,更是尊重萧宁。
“好的阿娘。”萧宁笑容可掬地应下,甚是可爱。
孔柔瞧着忍不住伸手捏了一记她的脸,萧宁想起适才卢氏的动作,她这笑起来可爱得招人手痒要捏吗?
自我反省一回,也在考虑该怎么杜绝一群妇女总盯着她这张脸。动不动的要捏!
“阿娘,我睡会儿。”萧宁秀气的打了一个哈欠,她其实累了,这些天一直绷紧了神经,一度让她怀疑,她是不是都不用睡了。
现在好了,亲爹回来了,万事有他在,她终于可以好好地休息休息!
“去吧。”孔柔甚是心疼萧宁,招呼着萧宁往里间的榻上睡下。
萧宁很快入睡。无事一身轻的她,明了只要萧谌将世族忽悠好了,往后雍州得以安宁,别的都将不是事儿。
等萧宁再醒来,便瞧见灯火之下,两人在窃窃私语,萧宁一开始被吓了一跳,随后又反应过来,好吧,这是萧谌和孔柔!
萧谌已经换上一身藏青色的曲裾,看起来就是位风度翩翩的美男子。
身旁的孔柔也是不遑多让,两人站在一起,才子佳人,天造地设的一对。
“醒了。”萧宁在那儿欣赏美男美人,萧谌听到动静地转过头,一眼瞧见萧宁双眼迷离地望着他们,走了过去,招呼萧宁起来。
萧宁点点头,“阿爹回来了,我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舒服。”
“你啊,真是胆大妄为。”显然萧谌一回来,马上有人把萧宁做的事一五一十的上报萧谌。
萧谌是越想越觉得吧,这个女儿养得太让人操心了!
萧宁道:“不然呢?不引蛇出洞,难道等着他们计划周全,我们毫无准备,由着他们把我们家一网打尽?”
显然她认为她想出的办法不说是万里挑一的,也绝对是眼下最好。
一个刺史动了,其他人都会坐不住。
听听世族们说的话,他们跟萧谌可没有多少私交,甚至因为萧谌从来不跟他们往来,以至于这群人的心里把萧谌定论为一个不可交,甚至要除之而后快的人。
萧宁打了一个哈欠,睡得多了,还是有点困。
天都黑了,可不能再继续睡下去。
萧宁心里有数,因此赶紧地拍拍脸,让自个清醒些。
孔柔一看她这动作,十分无奈地道:“来,用热水醒醒脸。”
话说着已经拿过一块布,打湿递到萧宁的面前,好让萧宁擦脸,别把脸都打肿了。
“刺史会动,也是因你而起。”萧谌不由萧宁随便忽悠,有人明明就是想动手,一而再再而三的刺激人,只为了达到刺史动手目的。
“那阿爹怎么不说,刺史就不是个东西,有他这么当刺史的吗?卡着我们的粮草,一天天摆架子装清高,自诩君子,实则是个十足的小人。
“如这样的人,现在天下大乱,朝堂不知变成什么模样了,他一定会找机会在背后捅我们一刀。
“等他出手的时候,我们一家子的性命都不保。不在这人心各异,各方都拿不准的情况下让他动手,真要生死存亡之际腾出手对付他,我们能?”
站在萧宁的立场,必须要把危险掐死在萌芽状态。
当然了,刺史那就不是萌芽的危险状态,分明就是一个已经对他们构成威胁的人。
萧宁就更不可能放任他的存在,让他们一家子不知要落到什么样地步。
萧谌真是说不过萧宁,听听这理由一套接一套的,简直不给人反驳的余地!
“孩子在家担惊受怕,你回来了不说安慰孩子,倒是责怪孩子。”孔柔听着萧宁的反驳,嗔怪萧谌一句,萧谌
“阿宁做错了?”萧谌不作声,孔柔继续追问,这完全站在萧宁这一边的语气,萧宁高兴地笑了。
某个当爹的略有些傻眼,要说萧宁做错事,事情定是没有做错的。亏得萧宁反应快,才不至于叫一家子落得一个任人宰割的地步。
说句良心话,萧谌打从心里庆幸有萧宁。
“自然没有错。”萧谌不能昧着良心说话。
“那你为何板着一张脸,兴师问罪一般?”孔柔等的就是萧谌这句话,再接再厉地发问,就想看看萧谌有什么话好说。
萧谌瞥到萧宁在旁边偷笑,瞪了她一眼,不善之极。
“阿娘,阿爹瞪我。”有靠山不用,萧宁又不傻,当机立断地控诉萧谌这时候竟然还有时间找她麻烦。
果不其然,随着萧宁话音落下,孔柔沉下了脸,“何故?”
“夫人,夫人听我解释。这孩子自小胆大包天,如今连阴谋诡计都用上了,我是担心她走了歪路。”萧谌苦哈哈地开口,心里对萧宁有再多的意见,也不能再给萧宁任何一个眼色。
孔柔不以为然地道:“天底下用阴谋诡计的人多了,都走歪路了?”
“当然不是。”萧谌赶紧矢口否认。孔柔更不客气了,“那我们家孩子为何就有可能走了歪路?”
问得实在是好,萧宁配合地昂起头,天真无邪地凝望着萧谌,等着萧谌给个解释。
萧谌语塞,干巴巴地道:“我是担心,仅仅是担心。我就怕她总是以身犯险,诱敌深入,万一将来习惯了,总喜欢用同样的办法,该如何是好?”
站在萧谌的角度,他得考虑得长远些,至少不能让萧宁步入歧途。
“自然不会。阿宁对人用计,也是因为对方心术不正,不说旁人,就那刺史。刺史多年来如何为难你,你心里有数。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作为一个刺史,不顾前线将士死活,执意扣押粮草,他才是真正的小人。
“这一回天下大乱,阿宁疼惜游离失所的百姓,归于雍州。以雍州的能力,可以收留百姓,让他们不至于流离在外,为乱天下。
“他倒好,将人拒于城外。既然他不拿自己当官,心无百姓,这样的人可信?打开雍州城门,致使雍州连失两城的人,就是他举荐的吧,事后他为保自个儿更与人求情。
“如此心无家国,更无天下大义者,阿宁不过是把他心头一直想做而不敢做的事引诱出来,在可控之时,解决小人,怎么就能走上歪路了?”
一番有理有据的话,听得萧谌头皮都发麻了。
理啊,凡事都逃不过一个理字,他心里也瞧不雍州刺史这个么东西,换了是他,要是有机会能把这么一个小人解决,挺好的!
萧宁做得相当漂亮,萧谌得知后的第一反应是欢喜的,但不能让萧宁知道,他的那份忧心是真真切切的,真怕萧宁聪慧太过,将来走了弯路。
夫妻间要是说话,没有什么不可说,这一旁有个正主儿在这,说,也不能说。
“我是担心她被人移了心志。”萧谌继续干巴巴地解释,很想把萧宁打发了。
萧宁心里有数,不过绝不会配合萧谌。
“阿爹是怕我将来变坏。在你看来,我心志如此不坚?”萧宁适时的插嘴。
萧谌对夫人得让着点,跟自家的女儿,毫不客气地拐过人的头,把人往外推去,“时候不早了,去看看夕食备好不曾,催催厨下。”
萧宁就那么被赶出了门,萧谌当机立断地关上门,不给萧宁一丁点回头的机会。
哇靠,萧宁睡得晕乎乎的,醒来瞧着父母恩爱,正想欣赏萧谌为难却奈何不得孔柔的样子,结果她被扫地出门了!
重色轻女!
“阿爹,你过分。”萧宁大声地控诉!萧谌的声音传来,“我跟我夫人在一块,有你什么事,去去去!”
萧谌一丁点都不掩饰急于把萧宁打发,不想让萧宁再破坏他们二人世界的意图,萧宁
真是从来不知道她竟成了大号的电灯泡。不过,只顾着谈情说爱的老父亲,你是不是把正事忘了?
萧宁到卢氏院子的时候,一大家子人都在,不用说,都知道萧谌回来了。
雍州的事,最近都是萧宁管,瞧着萧宁事做得极是不错,不过,当长辈的实在不好追问萧宁接下来有何打算。
偏偏雍州他们刚来,哪怕心里有许多的困惑,有意帮忙,一时亦不知如何帮起。
“七郎呢?”看到萧宁来,当大哥萧讯一直等着某人出现,偏偏等不到,可不就急了。
好不容易萧宁出现,想是萧宁知道吧。
萧宁能说她刚被亲爹赶出门,就为了不让她有机会打扰他们夫妻谈情说爱。
“阿爹在处理一些事,很快就会过来。”遮掩一二是必须的,萧谌怕是还没有习惯家里不仅仅是他们一家三口的日子。
有长辈,有兄长,回来了就得先见见。
萧宁最近看起来似乎很安份,无端让人又觉得不安。
萧讯这个当大伯的看着眼前乖巧的萧宁,脑门痛!
“雍州的世族?”萧讯没有说出口的话,总是有人问出来的。怪好奇地问起,何尝不是等着萧宁代为解答一二。
萧宁眨了眨眼睛,“阿爹回来,应该有结果了。”
啊,萧宁倒是想到了另一件事,崔攸啊!
崔攸那边的结果应该也快传来,亲爹应该知道这回事吧?
萧宁额头落下一滴汗,她倒是怕事情谈妥,万一萧谌把世族们都放了,错过一个崔攸,损失挺大的,更别说看起来可能不止一个。
“什么结果?”萧宁操心的时候,某位亲爹意气风发的走进来,在他旁边的孔柔面若桃花,满目柔情。
哎哟,会哄媳妇的人就是不简单啊,看看这万里晴空的。
“雍州世族,你有何打算?”人是萧宁扣下,看萧宁的打算,能当众射杀一个世族,难道不能把他们全解决?
同为世族,考虑的问题相对要多得多。
“有人寻阿兄了?”萧谌端是直接,就那么问了。
萧讯淡淡地瞥过,“并无。然杀世族有利无害,你要慎重。”
此言不虚,确实如此。
萧谌道:“我心里有数。”
这意思还是没有回答某位兄长的问题。萧讯想弄清楚,但也明白,既然萧谌不愿意说,他不宜当着大家的面追根究底。
雍州是萧谌凭自己的本事争来的地位,家族虽有相助,但并不多。
为父为兄,当年在京城能帮萧谌的有限,萧谌有何打算,私下可以兄弟间问句准话,旁的不宜多言,更不能在萧谌不出声的情况下对雍州事宜指手划脚。
“时候不早了,用夕食吧。”萧谌一看父兄都不作声,请他们都坐下,用饭。
饭入席而用,食不言,寝不语的。期间有人到萧宁的耳边轻语了一句,一群人看在眼里,脸上的表情皆是一僵。
萧谌在心底也是莫可奈何地一叹。吃吧吃吧,女儿养成这样,他的功劳,有什么后果,也得他担着。
萧宁不管在场的长辈们如何头痛,吃她的,用她的。等饭用完了,她有礼告退,卢氏道:“等一等,正好人齐,有些话说好了,日后方便你行事。”
这
作为已经得到卢氏支持的人,萧宁当然明白这句话透露的深意,显然卢氏完全站在萧宁这一边不说,更要将事情合理化。
萧宁瞄了萧钤一眼,萧钤很是认同卢氏的话,萧谌眉头跳了跳,明了其中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听听也无妨,不合适再提。
本着这样的想法,萧谌道:“阿娘有话直说。”
“朝局动乱,既然举家迁于雍州,也不枉当年七郎有言,必让雍州成为我们萧家的后路。然,雍州能有今日的成就,萧氏一门多有相助,更因七郎出生入死,几经沙场,凭自身所得。
“你们是兄弟,可以相助,可以选择不帮,但不可为权利地位骨肉反目。”
卢氏一番话,便是奠定雍州之内,无论父子,兄弟,都将以萧谌为尊。
萧钤在这个时候亦沉着的问:“可有异议?”
显然是在给卢氏撑腰,表明他的态度和卢氏一般无二。
萧讯是长兄的,第一个作揖道:“无异。”
其他人更没有异议了。萧钤和卢氏都暗松一口气,他们教出来的孩子都是好孩子,有没有本事另说,不至于为了所谓的权势地位闹得不可开交,这是一件好事。
家族的灭亡,更多起于内乱,只要兄弟同心,其利便可断金。
“五娘从前如何,往后也如何。”卢氏发话,并无意拘束萧宁,萧宁默默给卢氏点赞。
萧钤望着萧宁的神色,万千思绪不知从何说起,十分的复杂啊!
萧谌面带笑容地接话,“阿娘所言甚是。我们家的孩子,无论郎君女郎,有本事就该用,把人养在家里,都要养傻了。”
这话说得,引得卢氏瞪了他一眼,“谁家的小娘子不是养在深闺,你偏把五娘当了郎君养。既养了,往后你也休想因为她是女郎便拦她的路。”
哎哟,这可真是亲祖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