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打击是打击,现实同样叫曹根无法逃避。
折损28万兵马的他,想报仇没有能力,若不想想法子,他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也将付之东流。
可是,萧氏兵马来势汹汹,锐不可当,断不可能同意曹根的求饶,尤其胜利在望,换作谁能按捺住?
曹根又怒又急,杨眉绞尽脑汁地想办法,一个又一个可能,终是一个又一个叫他否去,直到韩靖送来一个办法。
原本曹根连听都不想听到任何关于韩靖的事,却是杨眉好言相劝。
如今他们和韩靖共同的敌人都是萧谌。从前他们兵马强悍,在一定的程度上能缓解扬州面对萧氏的压力。
而现在他们吴朝面对的压力都这么大,就更别说扬州了。
扬州方面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只有他们吴朝安稳,扬州才能苟延残喘。
是以扬州必然绞尽脑汁,为保全吴朝而费心。
正因如此,曹根才会命人宣读韩靖派人送来的消息,结果一听,当时的曹根都惊得不轻,随后拍掌叫好。
到现在为止,萧谌的确一直标榜是大兴朝的臣子,对大兴朝忠心耿耿。
无论是曹根又或是韩靖,在忠心耿耿的萧谌面前,其实都抬不起头。
当初接二连三称帝的两个人,其实万万想不到,萧谌竟然如此稳得住,哪怕已经坐拥天下最强的实力,依然能够不为权利而动,能够保持作为人臣的本分。哪怕大兴朝已亡,竟然还能不称帝。
现在萧谌几乎已经席卷天下九州,如此情形下,两人都不相信萧谌还能保持原来的本心,依然能奉行是大兴朝之臣子。
被骂了太久乱臣贼子的人,何尝不思如何扳回一成?
曹根立刻下令人按照韩靖给的主意,将大兴朝已经死去的大兴朝历代皇帝的陵墓为要挟。且看看萧谌,是不是能够做到他之前宣扬的忠义。
两个都不算,对大兴朝忠心耿耿的人,又怎么会认为萧谌能做到他们做不到的事?
等到萧谌将回信昭告天下,明明白白的叫天下人知道,他身为大兴朝的臣子,君辱臣死。如今曹根以大兴朝先帝陵慕为要挟,从即日起,萧氏兵马不在止兵,不再攻占豫州。
这样的一番话丢出去,别说是曹根和韩靖了,天下无人不惊。
唾手可得的天下。萧谌竟要为了死去的大兴朝皇帝妥协,不再越雷池一步。
自然也有人欢喜有人愁。
曹根是喜多于愁,而杨眉却明白,一个办法能拦得住人一时,拦不住人一世!
等到来时萧氏再起兴兵,彼时天下必为萧氏囊中之物。
仁至义尽之人,这样的天下不由这等人执掌,又该由谁?
有些办法一回有用,第二回就未必有用。尤其曹根表现的毫无下限,也就意味着没有任何事是曹根做不出来的,谁敢随便跟这种人混。
杨眉心下暗叹,他比谁都清楚,事至于此,曹根是一步错,步步错;无奈之下只能行下策,恶性循环,永无止境。
如果这一回曹根不愿采纳韩靖的办法,他们折损28万兵马,焉能与萧氏对抗,必为萧氏所灭,就更不要说将来了。
只要人还在,总还是有一线希望,端看日后如何行事。
终究只能这么自我安慰,杨眉心下思量,究竟该如何才能重新收拢人心。
不过,韩靖为曹根出了一个主意,的确能够暂时缓解吴朝的局势,但对扬州而言,杨眉不解,萧谌不中计,做出截然不同于常人的选择,这回,韩靖该如何解扬州之危?
杨眉百思不得其解,对扬州而言,听闻萧谌对曹根的回应后,韩靖的脸色相当不好。
身为世族,其实韩靖比谁都更清楚世族之人对于品德高尚之人所怀的崇敬,因为自己做不到,更敬佩那些做到的人。
萧谌,韩靖自问从无不如萧谌之处。但这些年,自天下大乱,在乱世之中,反而越来越显得萧谌比他更稳得住,更能取舍。
韩靖吃的亏,多败萧氏所赐,萧谌,萧宁,这一对父女,是他们亲手将他置于如今这般地步,名声尽毁,再无退路。
他本以为借曹根之手能让萧谌变得跟他一样,再不是所谓忠臣义士,如此一来,他便可挑动人心,未必不能为扬州拖延时间。
可是,终是韩靖错料!
连第一步萧谌都不曾如他所愿的行事,后面的事,更无法操作安排,韩靖第一次觉得有心无力。
“义父莫急,那贺遂不是我们对手,若萧氏敢进兵扬州,孩儿去会会他们。咱们扬州纵然兵力不如他们,他们敢来,扬州不是他们能随意出入的地方。孩儿定叫他们付出代价。”
韩靖一身墨色龙袍,坐于上座,心下郁闷,下头的臣子何尝不是人心各异。唯一人丝毫不见慌乱,连忙出言安抚韩靖。
此人正是韩靖的义子曲昆。
曲昆此人,原亦是世族公子,只是家族消亡,为韩靖所救。自小养在韩靖身边,三年前外出游历,再归来时,天下大乱,他一心想用自己学的本事帮助韩靖。
不管韩靖在外人嘴里是何等无耻的小人,于他而言,韩靖是他的救命恩人,对他更有养育之恩,他定肝脑涂地,以报大恩。
自小喜兵法,好武艺的人,在乱世中更是大放异彩。
贺遂和小皇帝拼死也要置韩靖于死地,这是韩靖万万想不到的,情急万分时,亏得曲昆归来及时,这才救得韩靖一命,韩靖回想,亦是心有余悸。
“敢问将军对雍州兵马所知几何?”自曲昆表现出卓越的军事能力,一身高超的武艺后,不擅掌兵的韩靖,立刻将手中所有的兵马交到曲昆手中。
越朝建立后,当即封曲昆为兵马大将军,执掌扬州内的所有兵马。
这些日子曲昆和贺遂几次交手,使贺遂兵马无法越扬州一步,亦令人渐渐信服。
可是贺遂和雍州兵马相比,孰胜孰劣,难道他们心里没数?
正因如此,面对曲昆表现得志得意满,总有人按捺不住问一句。
“雍州兵马善长远攻,且掌军之人亦善谋略。无论是萧谌或是萧宁,都是当世难得一见可统领千军万马,平定天下之才。可是,你们怎么就知我不如他们?”曲昆对萧谌和萧宁甚是推崇,肯定这两个人的本事。
这样一个敢于承认他们的态度,引得不少人侧目。
不过,这才世族公子该有的样儿不是吗?
敬他人所长,思各自所短,与人相争之际,不因劣势而心生畏惧。
与之相比,带着几分轻蔑问出曲昆对雍州兵马所知几何的人,何尝不显得分外的可笑。
“未战生怯,战还能打?依诸位所见,雍州发兵,我们自该束手就擒,打开城门请他们都进来?”曲昆语气平静地询问。他比谁都更清楚,扬州内的这些人,各怀鬼胎,都不可靠。
无事争权,有事逃得比兔子还快。
“我绝无此意。”问话的人焉能承认这一点。
若是承认了,不就等于告诉天下,他们有多畏惧于雍州?
曲昆脸色不变,轻声地道:“没有最好。值此越国生死存亡之际,最需要众人齐心,心若齐,无城不可守。诸位若有他心,趁早道明。”
道明后人是何等下场,这就不归曲昆管了。
然,临阵脱逃者,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曲昆内心的想法自不会当众说出,他其实心里明白,越朝能支撑到现在,跟满朝心思各异的人息息相关。纵知他们绝不会对越朝忠心耿耿,韩靖能让他们将越朝支撑起,这就是韩靖的本事,曲昆自叹不如。
“好了。大将军说的哪里话,诸卿都是越朝的有功之臣,岂不思越朝太平无事。越朝若没有他们,绝无建朝之可能。不过,朕听闻萧氏兵马夺回曹根城池之后,竟然不改曹根之制。”
韩靖心中甚喜于曲昆一番话直问在场的人是不是心怀异心,适时的有所指。好让他们明白,莫以为天下人都是他韩靖,多了去的人想看世族的笑话,但凡他们自己不争气,早晚有一天定要叫萧氏父女收拾了。
“凡萧氏执掌之地,求贤令遍布,取才纳贤,不问门第,不论出身,更建书院,兴教育,其所图,想诸位都是聪明人。”韩靖再接再厉,细数萧氏行事的点点滴滴。
真真看不上韩靖为人,羞与之为伍的人,早与韩靖管宁割席,断不会留到今日。
换而言之,留下来的人,每一个都是与韩靖或多或少有相似之处,又或是想通过韩靖得到什么的人。
相似的人,自是想将一个王朝控制在手。这一点,韩靖很懂得拿捏其中的分寸,保证会让他们有一种越朝在他们控制之中的感觉!但,韩靖才是真正越朝的主宰!
想通过韩靖达到一定目的的人,韩靖自明白其中定是别人给不了他们,是以他们才会选择韩靖,韩靖岂能拿捏不住他们?
既然明白其中的关系,韩靖想在此刻令他们完全站在同一战线,自然得提醒他们,究竟韩靖和萧谌,甚至是曹根有什么区别?
如果他们认为可以选择萧谌或是曹根,早在一开始就处于式微的韩靖,早已被他们三振出局。
既然之前他们选择了韩靖,现在哪怕韩靖处于危难之际,生死关头,这些人如果不希望从前的付出化为乌有,最好的办法就是继续跟韩靖一起,一致对外,同仇敌忾。
“萧氏亦为世族,瞧着竟然跟曹根无二。”立刻有人不满意萧谌他们父女的所作所为,厉声斥责一句。看这架势,要是人站在他的跟前,他定要动手教训人了。
再多的控诉,正主不在跟前,任他们说破了天,谁在意?
不过,韩靖要的就是在场的人都明白,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船要是沉了,他们也休想占半点便宜。
是以,别管雍州兵马究竟有多强悍,最好的办法就是齐心协力,共御外敌。
“大将军有何良策应对雍州兵马即将来犯?”有一个人开口吐槽萧谌父女,其他人也跟着表露心中的不满,好在还是有人抓住重点的询问。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据江而守,雍州兵马不擅水战,我等何惧之有?”别以为曲昆只长了一张嘴会骂人,高看萧谌父女一眼的人,必须对他们有所了解。
知他人之所长,己之所短。以己之所长,攻敌之所短,这才是取胜之道。
“只要诸位能够齐心协力,我定为诸位守住扬州!”曲昆昂首挺胸走出,掷地有声的告诉在场的所有人,无端的让在场的人感受到一股正气。
原本内心漂浮不定,实在拿不准扬州到底守得住守不住的人,面对这样的曲昆,竟觉得不信曲昆都不行。
“大将军但有吩咐,我等一定配合。请务必守住扬州,守住越朝。”
大家其实心里都有数,扬州守住了,韩靖所建立的越朝就倒不了,他们在越朝中依然还会是高高在上的世族。
诚如韩靖提醒,哪怕萧谌亦是世族出身,很显然这一位跟韩靖截然不同,浑然不把世族放在眼里。
倒戈相向换来的并非同样的身份地位,甚至还要被人踩在脚底下,换作是谁能够容忍?
无论韩靖有多少问题,至少在韩靖这里,他们就是世族,世族就容不得任何贱民冒犯。
他们与生得来的荣誉、尊贵,都在扬州境内得到充分的体现。不为韩靖,哪怕只为了他们自己,也必须守住扬州,守住越朝。
大概这也是韩靖一直以来想达到的目的,区分于他和萧氏以及曹根的差别。
让天下世族都知道,早已不是人人都愿意将他们捧着!
愿意捧着他们的人,如果他们不愿意倾囊相助,眼睁睁的看着他坠入深渊,迎接他们的同样也将是地狱!
居高临下的将所有人的表现收入眼底,韩靖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哪怕现在的他处于劣势,哪怕雍州来势汹汹,不到最后一刻,胜负未分,萧家人切不可高兴的太早。
乐极生悲这个道理,韩靖深有体会,而他从不言败,纵然到了最后一刻,他也要拼死一搏。
不过,的确也要做最坏的打算,提防将来有一日,扬州果真不敌,他也绝对不能让萧家太太平平的得天下。
韩靖暗下决定,视线落在一旁侧殿中的长子身上
可是,有些人总还是小看了雍州,小看了萧谌他们这对父女。
雍州兵马居北的确不擅长水战,可是他们是不是忘了青州兵马可是擅长水战的人。
简明这一位剿灭水贼而得以封侯拜将的人,心悦诚服的拜入萧氏门下。
之后萧谌出征徐州,更带上简明,以人格魅力叫简明对萧谌和萧宁父女两人皆是诚心拜服。
发兵扬州,萧谌临行之前便已经将兵马尽都交付简明,但凡水上作战,如何渡江夺城,皆听简明吩咐。
曲昆能知己长,敌之所短,难道萧谌不懂这个道理?水战和陆战截然不同。从未打过水战的萧谌,更愿意听从简明的指挥。
简明还以为青州落入萧宁之手,自此以后,兵马尽归萧宁执掌,再想像从前一样调令千军万马,冲锋陷阵,歼敌于手,只怕是难以再感受那份战场上的豪迈。
不想萧谌跟萧宁不愧是父女,一样的豁达。初次见面,行军打仗,知己不擅水战,便将手中所有水军兵马的指挥权全交到简明手上。
简明拿着兵符,小心肝忍不住乱颤,感受到萧谌对他的信任,更下定决心定要将这一仗打好,打得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