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韩靖竖起了耳朵,萧评问了之后,对方马上要回答。
贺遂开口道:“为何要让他知道?”
这话落下,萧评甚为赞同,“不错,为何让他知道结果?”
至死,不知儿子是生是死,究竟希望是不是希望,难道不是对韩靖的折磨。
韩靖目眦欲裂,正欲开口,贺遂已经挥剑砍下他的头颅,弯腰提起韩靖的头颅道:“将韩靖人头挂于城门之上示众,好让天下人知道,他已死。”
“扬州,由萧氏接管?”萧评在这一刻不忘问出最重要的一点,贺遂毫不犹豫地道:“任君处置。”
便是同意萧评接管扬州,这样的态度,引得简明多看了几眼。
“韩靖共有三子,长子行踪不明,萧公?”贺遂显然将韩靖说的话放在心上,急于想知道究竟那一个人是不是活着。
“发现逃离扬州的船只,不只一艘,其中确实发现韩潜行踪,我们命人追去,他竟然引火焚船。等我们将曲昆拿下后,靠近船只时,船已经沉了。”前来禀告的人,正是要将事情经过细细讲解,脸上露出几分无奈。
萧评脸色不好,“扬州内擅长水性之人不知凡几,纵然船只沉落,也要将船捞起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我绝不允许不清不楚。”
韩靖心思百转千回,他敢放话,韩潜此人,萧评亦见识过,胆识和气度、见解,在同辈中人而言都是万里挑一的。
这样的人由韩靖培养,再从这场劫难中活下来,再历磨难,将来必如韩靖所言,会成为他们萧氏的心腹大患。
既如此,萧评岂能让他活下来。
韩潜生或死,萧评都必须弄清楚。
“着扬州戒严,彻查所有出入人员。劳你绘出韩潜容貌,我命人四下查找。”萧评既然下定决心,断然不会让韩潜有任何机会逃脱。
无怨立刻应下。
“曲昆此人,立刻送回雍州。”萧评继续下令,旁边的人听得一愣。简明问:“此人乃韩靖义子,对韩靖忠心耿耿,素来又极是骁勇善战,何不杀之以绝后患?”
和曲昆交手后,简明意识到对方的确是个难得一见的将才,又怎么会愿意让这样的敌人活下去?
劝服他归顺绝无可能,否则简明也不会说,他对韩靖忠心耿耿。
“我自有用处。”简明内心的疑惑,萧评不打算解释到底,一声吩咐,立刻有人去办。
简明既心知阴谋算计比不过萧评,岂敢多嘴多舌。
人要是送到雍州,交到萧谌和萧宁手里,其实更好!这两位脑子比他好得不要太多,必然知道究竟该如何才能保证对萧氏有利。
想通这一点,简明立刻把嘴闭上,再也不敢多言。
萧评接连发令,又有人小声的询问,韩氏的人就此曝尸街头怎么都不为过,莫忧呢?
莫忧毕竟是萧宁的生母。如何处置韩氏的人都不为过,但放任莫忧和韩氏的人一起不管不顾,万万不能。
其实一众人心中还有另一层疑惑,不知将来萧评该怎么向萧宁交代。
杀母之仇,纵然莫忧对萧宁只有生恩,终究还是萧宁的生母。
“厚葬,立碑。”萧评没有一丁点犹豫。至于众人心中的疑惑,萧评早在动手的那一刻早已经想好,并不畏惧任何结局。
至于将来萧宁会怎么看待萧评这一行事,萧评只知绝不能容莫忧活着。
扬州得以攻破的好消息很快传入雍州,萧谌虽然早有预料,还是大喜过望,但与之而来,还有另一个消息。
得知萧评既然亲手杀了莫忧时,萧谌的脸色微微一僵,随后又是释然。
转眼立刻想到萧宁,萧谌一刻都坐不住,马上寻萧宁去。
正好碰到萧宁刚从外头回来,父女二人在门口碰上。萧宁看萧谌的表情,随口一问:“阿爹,这是要找我?”
“刚从书院回来?”萧谌的心思藏不住,瞧着萧宁身后的人,并没有直接说话。
萧宁有什么不懂的,父女间就没有什么话不能说的,萧谌欲言又止,只能是不适合外人听见。
有些是萧宁又怎么可能不曾听闻,面对萧谌的样子,立刻朝身后的人打发,“你们先下去吧。”
父女有话要说,不想让外人听闻,谁又敢多问。
得令的众人各自散去,萧宁缓缓走到萧谌的身旁,“好些日子没陪阿爹走走了,我们出去散散步?”
“也好。”自打萧宁回京之后,事情接二连三的发生,根本不给萧谌思虑的机会。
父女二人一并往外走,出了府门,守卫两人的黑衣玄甲,保持一定的距离,不敢走得太近。
“扬州诸事,你都听说了?”萧谌开门见山,萧宁也不绕弯子,“是。”
“你五伯所为,乃我授意。”萧谌直接了当的承认。萧宁微微一顿,随后道:“阿爹难道以为我会不懂五伯的用心良苦?韩靖此人,非等闲之辈,诸多谋划,纵然身死,谁能保证再无算计?
“一个连自己的死都能利用的人,他身边的人,又有哪一个不能利用?
“当年她同阿爹和离,于我也只有生恩。我欠她恩情,萧家从来不欠。说我凉薄也好,无情也罢,我并不觉得五伯对她痛下杀手有何不可?”
莫忧对萧宁来说,就只是一个生下她的母亲,等同于一个符号罢了。
突然听闻莫忧身死的消息,萧宁的确有些意外,但又觉得在预料之中。
兵马出动是为夺下扬州,扬州城破,韩靖必死无疑。韩靖一死,莫忧又怎么能活?
萧谌听到萧宁的一番话,眼中流露出了赞许。
“你能不执着于其中,我很高兴。其实我们谁都怕你一不小心认死理。她是生你的母亲,这是无法抹杀的事实。我也从未想让你不认她。毕竟十月怀胎,生产之痛,九死一生,她皆为你受了。
“你五伯已经命人厚葬立碑,来日,你到她坟前,给她上一炷香吧。你欠她的恩情,这辈子还不了,下辈子再还。”
言尽于此,也是希望萧宁不要再将此事牢记在心。
莫忧生她一场,她该牢记此恩。然人已死,萧宁欠莫忧的,这辈子无法偿还,只能下辈子再还。
“是。”下辈子,是真有下辈子,毕竟萧宁已经经历了所谓的下辈子。
“扬州具体事宜,想必你比我更清楚。”萧谌心知萧宁掌握的具体消息远远不是他可比,现在的情况于他们而言是大好的局面,接下来如何行事
“五伯会寻韩潜的。比起寻韩潜,我更想知道五伯对贺遂的心思。”贺遂现在代表的是梁州,梁州是不是要顺势纳为己有,需得运作。
萧谌给了萧宁一记你果然是人精的眼神,萧宁道:“我们与贺郎君有几分私交,他亦是聪明人,定能明白如今的时势在谁一方。曹根,他以为他能挟先帝之陵墓而要挟人,要挟得了一时,要挟不了一世。”
具体这方面的事,不必多言,父女二人都各有算计,断不可能如人所愿。
“你的事,一步步来,不宜操之过急。书院既是你所创的,你五伯不在,既由你姑母代掌,得空是不是也该去给他们上上课?”萧谌倒不担心萧评会不知如何把握机会,趁此良机一举得梁州。
倒是萧宁,她打算不少,自该前去多多收拢人心。
萧宁低头看了看自己,“阿爹你确定?”
她这样的年纪,比有些学生都要矮半截,她去上课?
萧谌瞟了萧宁一眼,“如何令他们对你敬畏,心之向往,你不懂?”
换句话来说,所谓的上课,难道不是忽悠人?
这一点萧宁一向得心应手!
从未在书院正式露脸的人,她这一回打了一场漂亮的仗,即御外敌,又夺城池,焉能不在不能动刀戈时,出面好好地为书院中的学子竖立一个目标。
萧宁已经不想说话了,总觉得萧谌对她寄以厚望!
当然,这是一直挺清楚的事,现在,更多了几分责任,那是萧宁的目标所在,心之向往的责任地。
“另外,从明日起记得守孝。她是你的母亲。”萧谌叮嘱萧宁一声,萧宁可以不为莫忧报仇,不为莫忧流泪,她需守孝。不可敲锣打鼓,身上的衣着一应规矩都不可忘。
“唯。”萧宁自知世人最重孝道,若萧宁不为莫忧守孝,必为天下人诟病,于萧宁而言,极有可能成为众矢之的。
“这样也好。有些事有利有弊,你在雍州守孝,也是给我们机会留于雍州,暂不兴刀戈。”萧谌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怕是在打什么主意呢。
“兖州事宜?”萧宁没有忘记兖州方面的事,萧颖之前说过她有合适的人选,都快大半年过去了,是不是该考虑收网了?
萧谌道:“不急。”
萧颖的计策并无问题,若是雍州有心,的确可以趁此良机夺得兖州,然而显然萧谌不急于一时。
“阿爹依然没有想好?”萧谌的迟疑,萧宁早已明了,事到如今不肯往前多迈几步,其中的原由,只能是萧谌未想好。
萧宁也纳闷了,萧谌忧心的究竟是什么?
萧谌一眼扫过萧宁,相当不客气地问:“你很急?”
那必须没有,对萧宁来说,要不要那所谓的名,重要也不重要。
“将军。”萧谌想跟萧宁细细说说这其中的原由,结果这时候一个身着儒衫的人冲过来,萧谌一看这人脸色立刻变得不好!
其实萧家的人,无论是萧谌还是萧宁,脾气算是相当不错的。能让他们见着却恨不得见不到的人,那就是极其的讨人嫌的了!
萧宁注意对方,想不明白这一位究竟怎么惹得萧谌如此不喜之极?
很快萧宁就知道为什么。
“将军,子嗣传承是为大事,还请将军不可一意孤行。”来人这话音刚落下,萧宁秒懂。催生什么的,这一个个真是够可以。
“是以,你有何良策?”
萧谌脸色更难看了,不难看出他根本不想理会人的意思。
只凭催生一点,不应该让萧谌如此不喜的,定是有别的原由。
萧宁岂能不弄个清楚,这一刻轻声问起。
不想这一位面对萧宁礼贤下士,不耻下问的态度,分外倨傲地道:“我不与小娘子说话。”
靠!真是相当的讨人厌啊!哪怕满雍州的人对萧宁有意见的不在少数,极少有人像他一样敢一照面,言语表露对萧宁的不屑!
萧宁一直挺习惯世族们瞧她运筹帷幄,明明不喜欢萧宁一个小娘子比他们都厉害,又动不得萧宁的样儿,难得有那么一个如此之不掩饰的人!
她只是震惊而已,萧谌已然挽起袖子,敢瞧不上他女儿,也不看看自己长的什么鬼样子,做过什么好事?要脸的吗?
好在萧宁眼明手快,赶紧将人拦下了。“阿爹,打他不费吹灰之力,为他不值得而已。”
这话,算是成功说服萧谌,让萧谌暂时缓缓,萧宁道:“我来处理,我来处理,气人的事儿,一向就我气别人的份,什么时候轮得到别人气我了?”
说得不客气。萧谌一想萧宁素来的丰功伟绩,越想越觉得不错,就该让女儿出面,非把这多管闲事,比长舌妇还不如的狗屁读书人赶走。
是以,萧谌收回了挽袖的动作,甩手不管事的样儿由萧宁出面。
萧宁面带笑容地道:“阁下既道羞与我分说。莫不是觉得阁下所言极是无礼,故不敢论?”
哎哟,这话说得相当有水准。
所谓不与你论的,你若是有道理你怕跟谁说了?只能是你自己心知肚明,你提出的本就是无理之要求,故而才不敢与人分说道理。
儒衫之人从未见过萧宁,是以突然碰见萧宁,萧宁纵然问得客气,他是本能的觉得这样一个出挑的小娘子,定不是一个好东西,羞与之多言。
不想萧宁并非那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人,你不想跟我说话,你是说不出道理才不敢跟人说话吧?
“你一介小娘子,与你论君子之道,人伦之道,从何说起?”儒衫男子如何能认萧宁扣他头上的这顶大帽子,立刻道来他这满脑子的想法。
“既是人伦之道,天下当知,我纵为小娘子,当不知?既不知,何谓人伦?”人伦啊,人的事能跟女人没关系吗?
“难不成,男人自己能传宗接代?”萧宁眨了眨眼睛,端是天真无邪的问。
哎哟,有时候这年纪小也是可以扮猪吃老虎的,如萧宁现在仅仅是提出疑问,未及笄的小娘子,岂懂人伦之大事?
儒衫男子气愤地睁大眼睛,当父亲的人一时间也急得挠头,这个事情好像不该让萧宁出面。
该不该的,人都冒头了,他能拉得回来?
“你岂能诬蔑于我?”儒衫男子恼羞成怒,挥袖喝斥于萧宁。
“阁下此言从何说起。宁不过依阁下所言而发问,所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可不耻下问,万不能一知半解,叫人笑话。”萧宁依然眨着明亮的大眼睛,一副好学上进样儿的回答。
萧谌想捂脸,不得不说,萧宁坑人坑得越发得心应手了。
“亦或者,阁下亦不知所谓人伦之道为何?却想到我阿爹面前,拿着所谓人伦之道的名头,不过是为扬名天下,好让你一夜成名?”萧宁一看对方被她气得半天答不上话,甚满意这个结局,不客气地再问。
“放屁!我是忧心雍州的将来,萧氏将来,故向将军进谏,望将军采纳。”被质问是不是借萧谌扬名,未必无此心的人又怎么可能承认,赶紧寻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道来。
萧宁扫过他一眼,淡淡地应了一声哦。
并无不信,却也不代表着信。
至少儒衫男子闻此声,额头的青筋直跳。
萧宁这时候又道:“不知你所指关乎人伦之大事进谏,是以何良策谏于我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