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氏相当不留情面地道:“原本五郎是最好的人选,然五郎水土不服,不可强求。你们既担不起重任,镇不住扬州,叫有能之人前往,你们何来的意见?”
此话落下,一群人好想哭!
无能的人就不配有意见。
卢氏就是这意思!
萧钤哪怕已经接受了萧宁作为小辈中的佼佼者,那也是经过很长时间的,如今乍然闻让萧颖去当官,女人当官这事,自来有吗?
“夫人。”萧钤求生欲极强地唤一声,并未一开始提出反对意见。
“不妥?”闻萧钤一唤,卢氏仅此一问。
萧钤被卢氏的眼神一扫而过,立刻道:“大娘将无类书院打理得井井有条,颇得文人士子赞许,想必出任扬州代刺史定能安定扬州。”
收获一群儿子鄙视的眼神,萧钤无声地警告,何尝不是提醒他们,有本事你们上!
一群畏娘如虎之人,瞬间收回了眼神。不敢不敢!
“有难处?”卢氏聪明,知萧谌提出,必是有难题,甚至一时解决不了,故言之。
“女官一事,我并不想仅阿姐一人而已。”萧谌道明,卢氏一笑道:“那有何难。”
因此事为难的萧谌,听着卢氏一句风轻云淡的有何难,心下大石终于落定,果然亲娘就是亲娘,靠得住!
可是,萧钤等人均竖起耳朵,无非想听个清楚,卢氏有何良策,竟然不以为此事为难?
内心期待,何尝不是深受震惊,这天下间的人,果真是但凡遇上有本事的人,没本事的就只能乖乖的立于一旁?
扪心自问,萧钤和一群被卢氏视为愚蠢人类的人,面对卢氏这要出手的架式,唯一担心的只有一样。
这些问题,当着一群人的面,无人敢问,等萧谌得了卢氏的良策离开,其他儿孙均退去。
萧钤跟卢氏夫妻二人独处,萧钤没能忍住地问:“夫人亦想出仕?”
卢氏微微一笑,“我若是年轻些,未尝不可。”
年轻些,其实卢氏现在也不算老吧,不过才五十多岁的年纪,保养得当的人,看起来不过四十出头。
萧钤松了一口气,但凡夫人不想出头,一切好说,一切好说!
“你看二娘如何?”比起萧钤关心卢氏,卢氏反而考虑起萧颐,当爹的某人突然被问到闺女,并未反应过来,一脸不解地望向卢氏,不知是何意?
卢氏道:“大娘在外风光无比,她是否心生羡慕?”
站在卢氏的角度,挺希望萧颐也能站出来,跟萧宁和萧颖一般。
只这些事不可强求,卢氏并不轻易张口决定孩子的人生,萧钤与孩子,尤其是闺女无话不谈,有心无心,萧钤当有数。
萧钤摇头道:“暂时无此心。你别忘了几个孩子都小。”
一心扑在孩子身上的萧颐,没有萧颖那般,能应对得体孩子和正事之间。
卢氏有些可惜,观萧颖行事,是要与萧宁一般,萧颐,若能有此心,上佳。
“夫人,二娘若无此心,自不必提。”萧钤倒不是担心卢氏对萧颐行独断专行之令,不过亦担心卢氏洗脑。
“强扭的瓜不甜。她若无心,我自不会提,你怕甚?”卢氏岂不知萧钤之意,一眼扫过。萧钤生怕她强迫萧颐的样儿,卢氏甚是不喜之。
萧钤打着哈哈地笑了,思来想去,萧钤为难的另一桩事,若是不趁此机会说出口,以后想寻机会也难。
“有话直说。”知夫莫若妻,不必萧钤作声,卢氏猜到萧钤有话说。
“七郎子嗣之事,若他更进一步,必引天下关注。我只怕现下已经有人急。”萧钤其实也急。
都说多子多孙,萧钤的孙儿已然不少,然萧谌只有一个女儿而已。
子嗣传承,繁衍大事,萧钤如何能不忧心。
卢氏扫过萧钤一眼,萧钤立刻察觉卢氏眼神中有未尽之言,“夫人?”
唤此一声,无非希望卢氏直言。
一声长叹,卢氏最终在萧钤的耳边一阵耳语,萧钤倍受震惊,满目惊愣,“这么大的事,他竟然瞒着?”
“不瞒着,广而告之?”卢氏刺了萧钤一句,萧钤是一时接受这等消息,倍受打击,话脱口而出,都不像样了。
卢氏一刺,他才意识到说错话的人是他,是他!
“此事你知我知即可。”卢氏叮嘱一声,萧钤给了卢氏一记他又不傻的眼神,岂能将这等事告之他人。
“当如何?”事至于此,已然成了定局。无能改变之事,需得想想如何解决其后果才是。萧钤真是要为难死了!
卢氏道:“七郎心中有数。”
旁的话,卢氏是不可能完全告诉萧钤。一个女官都能把人吓得不轻,更别说其他了。
萧钤焉能无所觉察,巴巴地瞅着卢氏瞧,瞧得卢氏毫不客气的将手掌遮住他的眼睛,“明知我不说,非要问?”
言至于此,萧钤便明了,卢氏不愿意说。
“罢了罢了,我既帮不上忙,不问就是。可五娘,是不是该早些让她回来?”萧钤忍不住,别的事也就算了,萧宁一直呆在扬州,总不是个事儿。
“扬州事未毕,你莫忘了有一个人还活着。”韩潜活着,就代表韩家还有人,只要这个人一直在,他们萧家便不可能定得下心,自当想方设法将人解决。
“罢了,罢了。”萧钤无奈地握住卢氏放在他双眼上的手,握在手中。
“可欢喜?”卢氏侧过头含笑而问,萧钤原是有些郁闷,闻卢氏所言,露出笑容,“欢喜。”
本为世族之一而已,不想儿子争气,打下江山,将来他们萧家不仅仅是世族,更是皇族。
江山传承,千秋无期。
“既欢喜,外面的风言风语,且若不闻。我们家里靠你,你跟孩子们说好,让他们安心静心,外头的人再怎么肆意挑动,都无事。若是我们自己家的人闹出事来,才是真正叫人得了便宜。”
卢氏如同哄孩子一般的哄着萧钤,萧钤道:“孩子们都只为七郎操心一样而已。”
子嗣子嗣,谁家也没想跟萧谌争什么,最重要的是如何安定各州,天下定,他们心中的大石同样得以定下。
“无妨。”卢氏反而不急,宽慰萧钤。
萧宁并不知家里因她的事闹得不小。她在扬州迎来了新年,迈过这一年,萧宁十岁。
天下九州,萧氏已占其六,其他各州亦各有所得,雍州此刻,萧谌面对的压力,萧宁完全可以想像,然而一点都不厚道的认为,就得让萧谌出面处理。
萧宁在扬州想看自家父亲的戏,甚是以为此时面对子嗣单薄的问题,萧谌迟迟不肯登基,定有人提出疑惑。他们内部有问题,外部何尝没有。
败于萧氏之手,损失惨重的曹根,借皇帝之陵寝得以拦下萧氏攻势,眼下,他们观雍州有异,不趁机操作,乱雍州,岂不是傻。
果然,入冬后,雍州接二连三传来一阵阵流言,皆道萧谌是无后之人,因而自问无法传继江山,更无颜称帝一统天下,是以至今不称帝。
流言愈演愈烈,一时间各州传遍。
如此一来,流言四起,人心异动,雍州本就不太平,偏在这个时候,萧谌丢出公开选官一事。言及眼下各州空缺,大兴皇帝不在,可选暂代之人。
所谓暂代之人,那是对尚未正式登基的萧谌而言,一个缓冲。
所谓的代并非代,而是真正掌权之人,这个道理,一群人都明白。
比起所谓的子嗣之事,如今萧谌大权在握,兵强马壮之人,天下再无人与之争锋,且其擅用于人,颇得民心。
值于此,萧谌既提出当众选官,这等从未发生过的事,何尝不令人期待。
“凡以有能者,可造福百姓,为天下安者,皆可报名。所谓取才,不仅以德,而以能。”
萧谌让人公布的选官之公文,便是如此写的。
随后有人大声问:“不识字的可否?”
此问落下,引得一旁同样看热闹的人哄然大笑,“不识字也能当官,这是什么话?”
无人认为这样的事有可能发生,指向一旁提出此问的人,带着叫人无法忽视的轻视。
可是那问话的人并不以为然,“你们笑甚?明明是这公文上自己写的,凡有能者,可造福百姓,为天下安者,皆可报名。并未要求需得识字。”
“你不识字,哪来的本事造福百姓,安天下?”公文上确实没有写得要识字的,只是大家都一致认为,有才有能之人,必然是识字之人。
不识字的,便无才无能?
青年抬起头骄傲地道:“谁说须识字才能安天下?造福百姓?
“欲安天下,解百姓之难就是。百姓难为何?不过食不能饱,屋不能遮风挡雨。若解百姓之忧,便是造福百姓,可安天下。这须识字之人方可成?”
面对这样一个说话的人,不少人都窃窃私语,不能说青年说得不对,但能提出这样想法的人,何尝不是引人深思。
“你既不识字,如何一探你是否有能?”这时候的人群中,有人针对青年的问题,提出了疑惑。
“我们不当官的,不通其中道理,当过官的人,必知其中官该如何当。拿了当官该处理的事一考便知。”青年随口而答,乍然一听觉得太过轻率,细细一想,说得倒是在理。
“既认你为有能之人,自可试试。”一旁的人中,有人出了这么一个主意,落在其他人的耳朵里,一个上了年纪的人问:“你是何人,让人去试就去了,若是颜面尽失能寻你?”
“想是敢承认自己大字不识的人,必不畏于人言。”青年面带笑容,气度不凡之人这般接话道来。
自认大字不识的人哈哈大笑道:“不错不错。试一试,成则成,不成则不成,有什么大不的。”
“你去报名,得有人愿意给你报名才成!”大字不识之人,谁能认为他说的话可信。
纵然是一旁让他大可放手一试的人,又拿什么来保证。
“为何不能?你姓甚名谁,我即为你登记。”那一位并不认为不识字的人不配参加选官之人,这一刻轻声问。
这下众人的目光落在对方身上,都在暗自思量,这一位是何人。
众人之疑惑,那一位体贴地为他们解答,“某骠骑将军府长史孔鸿。”
不错,这一位正是孔鸿,他既自我介绍,正好程逵行来,身后跟着黑衣玄甲,朝孔鸿抱拳道:“长史,诸事已然安排妥当,是否现在敲锣打鼓?”
“可!”孔鸿一个可字,程逵马上挥手,意示手下人办事去。
很快街道上传来一阵敲锣打鼓,更配合一阵喊话,“凡以为有能者,可安民,可解百姓之难者,均可报名参加选官。”
这才刚过年,便有这样的劲爆的消息传来,无人想得到。
然那一位自认不识字,偏又想当官的人,这一刻举起手道:“长史,我报名。”
孔鸿面带笑容,并不因位高而轻视于人,更不因他们位卑而无视于他们。
“请。”第一个报名的人,孔鸿亲自到一旁早已备下的案上,沾了纸墨,登记在案。
如此一来,引得一众哗然,交头接耳的询问,“不识字竟然也可以当官?”
“三日后卯时首选,请准时前往骠骑将军府,这是入府令牌。”孔鸿在众人心存疑惑时,已然取过一块自制的令牌,黑漆漆的令牌写着一个选字,握着令牌的人自是欢喜无比,“我定准时到。”
朝孔鸿作一揖,这一刻的人欢喜得人人都看得分明。
“女子可报名否?”这时候又传来一阵询问声,只见一个英姿飒爽的中年女子站在不远处,一身大紫的曲裾服,目光灼灼。
孔鸿看了一眼,不难看出他的眼中流露出为难。
“怎么?你们不管是求贤令也罢,无类书院也好,都不拘女子参与,当官,谁说女子就当不成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