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谌心惊肉跳的,都想问问萧宁了,你这么把你阿婆拉出来,究竟是想让你阿婆帮你忙,还是想让你阿婆制我?
用得着制你?我就能制你,还要别人出手了?
这真是,理解十分精辟!
萧谌对萧宁,有能奈何萧宁的时候?
别逗了,但凡萧宁想做的事,就没有萧谌说不的时候!
“何事?”卢氏观萧谌和萧宁这父女眼神交锋,很显然萧谌不是对手,不由莞尔,好奇萧宁是有什么事需要请她出手相助。
萧宁道:“我想在雍州开绣坊药铺,专门让老弱妇孺之辈以养护自身。天下动乱,民不聊生,百姓深受其害,多少人无家可归。所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此间之事,只怕男儿多不屑为之,倒不如我们女人自己来。”
这话说得虽是实话,卢氏会觉得萧宁为的仅是如此而已?
“好,此事既然要做,我必助你。”卢氏立刻接过话,并不要立刻弄个清楚明白,有些事,早晚萧宁会告诉她,何必急于一时。
“诸事烦忧,自不能只劳烦阿婆一人而已,自来各家夫人多有施粮布粥之善举,我之意,这等授人以渔之事,想必各家夫人都会愿意参与。”萧宁请了卢氏出面,也得将一些话说清楚了。
请人,若想造成极大的影响,叫天下人不敢轻视,也夺不走这功,可不能只让她们萧氏一门独占!
卢氏何等人也,立刻悟了。
“当如是。能得名,又使民得利之事,当为之。”卢氏丝毫不在意这样一桩事牵扯上的人不少,看起来更是希望,萧宁多想想这等好事都要带上的谁。
“由我出面,请各家夫人一道。”卢氏明了,自然配合。正好,她这都成太后了,也该寻个机会见见各家夫人。
“辛苦阿婆。”萧宁就知道,这等事一道说出,卢氏必配合无比,果然!
作为太上皇,皇帝的人,听着两个女人把事情定下,看起来完全没他们什么事!
存在感是不是太弱了?要不要吱一声?
父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这一点,随后,又都不约而同地避开对方的眼。
吱什么吱,这是女人的事,有他们男人插手的必要?别逗了好吧!
萧谌又想起一桩事了,刚刚他不是才叮嘱了萧宁最近先别搞事儿,安安分分的过段时间再说?结果这才过去多久,萧宁倒是不做事,反而让卢氏出面,这是不是过分了?
女儿萧谌都管不了,更别说亲娘了,这么多年只有亲娘管他的份,什么时候轮得到他管亲娘?
想到这里,萧谌的眼神往萧宁身上飘,无声的询问。
“阿爹眼睛怎么了?”萧谌那眼睛好似抽筋一般,萧宁视若不见其中的深意,只从表面问。
此话落下,卢氏的视线落在萧谌的身上,何尝不是在无声的询问。
“觉得哪里不妥?”萧谌当做看不见卢氏眼中的深意,卢氏能怎么办?只能开门见山直问。
“阿宁已为尚书令,太冒头了,是不是该稳一稳?”萧谌小心翼翼的征询卢氏的意见,半点没有要做主的意思。
“尚书令是你让她做的。”新朝立,改官制。这事萧宁或许没时间跟现在三省六部的长官细说,只道了大致的框架。细节方面,却早就已经告诉萧谌。
就这样,萧谌还是决定让萧宁成为尚书令,执掌六部。
明明是萧谌把萧宁架在火上烤的,现在又想缩回去,难道萧谌以为,他缩回去,众人也能收回对萧宁的敌意?
“既然你不愿意大赦天下,以笼络人心,五娘帮你想出一个好法子,安抚天下老弱妇孺,更不必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有何不可?”女人的事情女人来做,没有丝毫让男人插手的意思,萧宁已经思虑得十分周全了。
萧谌轻轻一叹,果然是换了不同的位置,人心各有不同。他才刚成为皇帝,倒是已经开始缩手缩脚了。
比起萧宁不管处于什么位置都能处之泰然,该干什么干什么,丝毫不受影响。当爹的不得不自我反省,是不是太比不上女儿了?
“我只是担心阿宁做的越多,越是成为众矢之的。”萧谌的担心不能在外臣面前流露出半分,在自家人面前,就不必再遮遮掩掩了。
“正是因为她已经成为众矢之的,更应该多做准备。让更多的人心系于她,一心扶持,来日,纵然群起而攻之,也有人能保护她。”所谓收拢人心,借力打力,不过就是这个道理。
卢氏能够理解萧谌满心的忧虑,可是已经走到这一步的萧宁,绝不可能缩在任何人的身后,接受任何人的保护。纵然是萧谌有心,他自己也心知肚明,他护不了萧宁一辈子。
卢氏宽慰萧谌道:“你从前就做得很好,放手让五娘去做。哪怕摔倒了磕着了,总有你在她背后,为她撑腰。
“以前如是,往后更待如是。你只要牢记她是你的孩子,这一生你都要呵护她,她便吃不了亏。”
如今萧宁所处的位置早已不是任人欺负的位置,只要萧谌不听信谗言,不因任何人怀疑萧宁,那么萧宁就能够凭自己的本事对付外人。
萧谌听着亲娘的敦敦教诲,一大把年纪了还要被亲娘训,萧谌很是想捂脸。
一眼扫过旁边的萧宁,萧宁很是认可的直点头。
其实刚成为皇帝,萧宁能够理解萧谌此时心里七上八下,没着没落。也正因为如此,才让萧宁安安分分些,暂时不要轻举妄动,不过也是害怕成为皇帝的他,极有可能护不住萧宁。
可怜天下父母心,不管萧谌当着旁人的面如何威风八面,在萧宁的事情上总显得小心翼翼。
这是他唯一的孩子。最想呵护,最不愿意出任何意外的孩子。
一直以来,萧谌都想给萧宁最好的,让她一生开开心心,快快乐乐。
只是萧谌也绝想不到,萧宁的杀伤力如此巨大,天下动荡之机,萧宁能立下这赫赫战功,更为他打下这大半个天下。
萧谌反思这几年的事情,越想越觉得,他一个当爹的,在女儿的能干下,显得特别没用。
细细数数萧宁做的事,再看看他做的事,完全就是坐享其成,白得了这大半个天下!皇帝这位置也是捡着来当的。
正是因为如此,才让萧谌更怀疑,当成皇帝后,他到底能不能护住萧宁?
陷入怀疑的圈子里,萧谌就显得有些如履薄冰,也就不希望萧宁太过出彩,事事惹人注意。
可是萧谌忘了最重要的一点,萧宁已经成为众矢之的,不会再因为她现在做任何事,或者不做任何事,就能从人的视线中逃离。
现在天下未定,还没有人腾得出手对萧宁动手,可一旦天下尽归于萧氏之手,到时候没有了外患,也就开始生出内忧。
越想,萧谌这心里越发沉重,自然也就明白,卢氏所言才是真正能让萧宁以后能够安身立命的根本。
“阿娘放心,我一定牢记阿娘的叮嘱。”有一个靠谱的亲娘就是这么好,总能在关键的时候泼他一盆凉水,让他清醒清醒。萧谌十分感激。
“你是个有福气的人,能有这么一个女儿帮着你护着你。只盼你将来莫要忘了你们父女的情分,莫要为了外人闹得你们父女成仇。”
如今的萧谌尚且年轻,萧宁又正是年幼。待到萧宁长成之时,萧谌依然年轻,到时候会不会看着大权在握的萧宁心生畏惧。
帝王家的人,为了所谓的皇权地位,多少人离心离德。
所有的至亲骨肉在皇权地位前,都显得不值一提。
卢氏什么都不担心,只担心这一样。一旦将来的萧谌将萧宁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既为君又为父的人,想将萧宁除之而后快,萧宁若不愿意任由萧谌摆布,最后的结果又会是怎么样?
祸起萧墙不假,父子相疑,何尝不是乱之根本?
更别说世族们原本就瞧不得天下安宁,皇族一心。
不说其他,只看看姬氏,姬氏为何落得如今这地步,还不是因为世族权势过大,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生生将一个王朝搅得战乱四起,天下不宁。
“我们家不兴这样的。”萧谌一听正色以对,连连向卢氏保证,绝没有这样的一天。
“你如今不过刚刚登基为帝,现在说这样的话为时尚早,我只盼你永远不要忘记初心。若真到了那一日,也就是我们萧氏消亡不久的日子。”卢氏并不是在危言耸听,而是根据一直以来所得的经验,得出的结论。
一旦家族不宁,必给他人可乘之机。
皇族纵然位高权重,可一旦露出了破绽,也就给了人将他们家一网打尽的机会。
卢氏也不希望百年世族萧家最后落得那样的地步。
“那就更不可能了,阿爹和阿娘又不是摆设,再者还有兄长们呢。”萧谌越听越是惊出了一身冷汗,虽然这样的情况很有可能发生,但同样也是萧谌并不希望发生的。
“你可别忘了,你是皇帝。既是皇帝,一言九鼎,天下人谁敢与之争锋?我们虽然是生你的父母,可也是因你而得着太上皇,太后的位置。你给的你自然也能收回去。日后的我们还需仰仗你的鼻息而活,我们说的话,你要不要当回事,谁又敢置喙?”
卢氏言尽于此,吓得萧谌立刻跪下。他这一跪,满殿内的人谁还敢站着。
“阿娘千万不要这样说,你要是再这么说下去,我怕是要一头撞死在这儿。”萧谌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珠,万万不敢由此念想,让柠檬和卢氏仰仗他的鼻息而活。
“你既无此心,那给我们一封诏书如何?”卢氏说出这么多吓人的话,怎么可能没有目的,这时候可不就露出她的意思!
萧谌只要卢氏别再说那吓人的话,无论卢氏要什么,毫不犹豫的答应。
“阿娘你说,你要什么诏书?”萧谌抬起头。
卢氏起身走过去,将萧谌扶起来,“你便下一份诏书,倘若将来你们兄弟相残,父女相疑,许我将你打醒,谁也拦不得!”
皇帝,早已不再单纯只是卢氏的儿子,想打就打,想骂就骂。打皇帝这事传扬出去,能叫满朝朝臣喷死。
卢氏讨要这份诏书,就等于有了一份底气,这份诏书皇帝亲许的。卢氏再怎么揍人,况且彼时何尝不是为了天下大义,到时候谁想挑卢氏的毛病,绝无机会。
“这有何难,我立刻下诏。”萧谌抚了一把额头的汗珠,算是略松一口气,不就是一份诏书吗?给亲娘的诏书,约束的是他不假,也不过是卢氏为防他们兄弟相争,骨肉相残所为之事,其心何其不易。
他也心知肚明,作为一个帝王,最可怕的正是无所约束,无人约束。
卢氏睿智,豁达,更有远见,让旁的人面对他时有许多话不敢说,不愿意说,卢氏无所顾忌。
“好。”卢氏听着萧谌的话,满意的赞一句,落在萧谌的耳中,萧谌更是松一口气。实在太不容易了。
亲眼看到萧谌对卢氏的畏惧,围观的人心里暗暗给萧谌点了根蜡烛,想笑又不敢笑。
想想他们跟萧谌又有什么两样,谁还不是畏卢氏如虎。
“还有其他事吗?”卢氏在一众人不敢作声之际,突然冒出此问,萧谌连连摇头,他就是过来问个安的,没想到差点被卢氏吓死!
这时候卢氏问他有事没事。心里七上八下的人,老实的认一句没有。
“五娘随我走一趟。”卢氏这时候转身朝萧宁丢下这句话,萧宁突然被点名,愣了半响,卢氏已经朝外走去。
萧谌连忙着萧宁催促道:“去去去,你阿婆叫你,赶紧跟上。”
一看萧宁还在那儿发愣,萧谌赶紧上去推了萧宁一把。
萧宁一个跄踉,差点给摔了,好在反应过来,赶紧站定,一看卢氏走远了,赶紧追上去。
卢氏一走,在场的所有人可见松了一口气。
至于萧宁被叫走是怎么的,不好意思,你们哪一个见卢氏骂过萧宁吗?
没有!
作为亲儿子,日常就算不被骂,也总遭受卢氏无声的指责,就一个眼神,似是无声地询问,你们为何如此愚蠢?
亲娘太厉害,儿子脑子跟不上,求破!
这是童年的萧讯他们的日常,除了一个萧谌虽然挨萧钤的揍最多,面对卢氏至少不会希望有人出手相救!
人跟人,人比人,就是气死人的份儿!
面对兄弟们怨念的眼神,萧谌视若不见,亲哥打他还少了?
卢氏领着萧宁出去,萧宁心知卢氏有很多话要跟她说,之前无机会,现在说也不晚。
花园之内,万物复苏,虽说百花未开,但绿意葱葱,能感受得到勃勃生机。
卢氏让人都退去,祖孙二人相对而立,卢氏问:“你阿爹在众人面前说的话我都听说了,此后,你想好了?”
“想好了。阿爹既从已为我铺路,我怎能辜负阿爹一番心意。”萧宁之前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现在知晓,更明白萧谌一直以来的犹豫更多是对她的担忧。
萧宁想起前两日萧谌说过的话,焉能不牢记在心。
对太多人而言,父亲这个身份,不过是让你衣食无忧罢了,萧谌,对萧宁倾尽所有的心血,用心的教导,全心为她安排,这样的心意,萧宁明了有多难得。
“你们父女都不是蠢人,路要如何走,自有章程,我不过问。不过,你想为天下女子争一个地位,你可知那比你阿爹费心为你安排,更难?”卢氏提醒萧宁,不过是让萧宁有心理准备。
诚如卢氏一再提醒萧谌,一但大权在握,他们父女最终是不是为权势所左右,亦或是为握权势而令家族,或是他们父女更融洽,都是未知之数。
卢氏自是希望家族繁荣,骨肉相亲。更不愿意看到萧谌和萧宁父女二人再不复从来的亲近和相亲。
萧宁要为天下女人争,这点很不错,既利于天下女子,更为自己赢得一部分女人的支持。
女人和女人,天生就是同一阵线上的,但凡不是蠢得无药可救的人,都清楚一但女人的地位得以提高,那对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可是,同样的,男人也比任何人明白,一但女人介入争权夺利,便意着他们不仅要跟男人争,更要跟女人争。
争权的人越多,对方越厉害,他们面临的竞争越是激烈。
男人,定会优先一致对女人出手,将女人踩在脚下,更希望永生永世,不叫女人有任何机会和他们争权夺利!
萧宁现在已经慢慢露出她的意图,萧谌为了萧宁,明了若是不想将来横生事端,需得从现在开始,样样为萧宁准备,尤其得提高女人地位。
然而,天下男人之前面对天下乱势,暂时无法意识到萧宁行事所图。作为女人的代表,萧宁纵然是女人,不是寻常女人。能定得天下,安得天下,打得天下的人,要对付她,总得让男人掂量着点。
别的女人,不是每一个都是萧宁,更不是每一个都像萧宁一样值得男人三思而行。到时候,牵一发而动全身,萧宁作为女人代表,首当其冲之人,她可想好了,能不能立得住,成为天下女人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