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鸿听到萧宁的话,眼中流露出了疼惜。
想萧宁小小年纪经历了多少风起云涌,刀光剑影。
萧宁这尚浅的一生,经历的只怕比旁人一生还要丰富多彩。
难得偷得浮生半日闲,能够清静下来,安安静静的待一会儿,怪不得萧宁想多待几日。
“如今只剩下荆州未得,前线战事并不危急,只是简将军不想强攻,是以只围不攻。朝堂上的是任他们再怎么蹦达,只要陛下坐镇,公主能轻松些。”孔鸿宽慰萧宁,纵然想放松,也不需要留在太庙了。
“天下太平了,盯着我们的人只会越来越多,这些人可不会跟我讲什么道理。在这太庙里,没有闲杂人,更无人管我,这样的日子也就仅此一回。”有了萧谌和萧宁用太庙演了一出戏,往后萧谌再想把萧宁发配到太庙来,必有无数的暗探在此处逗留。
“只要公主想,臣为公主想办法。”孔鸿觉得,萧宁这要求压根不高,焉能不帮忙达成?
萧宁眼睛都亮了,“阿舅言而有信?”
孔鸿郑重的点头,“言而有信。”
“好好好,咱们这就回去。”萧宁信得过孔鸿,但凡是孔鸿答应的事,一向没有做不成,做不好的。
她吧,就乖乖的跟着孔鸿回去,等着某位舅舅撑起一切,她就安安心心的过她悠闲的日子。
孔鸿好些日子没有看到,萧宁这样高兴开心的样儿了,再一次见,不由地跟着露出了笑容。
孔鸿答应过的事,没等着履行,萧宁却病了。
从小到大,萧宁的身体一直康健,极少生病,这些年一直在外奔波,虽然很辛苦也很操劳,萧宁注意保养,平日就小感小冒,并不曾因水土不服。
就上回萧评水土不服那回,病得十分严重,回来到现在,一直都小心地养着,生怕再出什么意外。
萧宁回府,夜里发起了热,连卢氏都惊动了,亲自坐在萧宁的院子前,紧盯着大夫,不,是太医。
太医们接二连三的进去出来,得出一致的结论。
萧宁是一直紧绷着精神,突然松了下来,身体难免跟着松了,这一病倒是好事,注意照顾,别让萧宁一直发热,该用药的用药,最重要的是,一定得让萧宁好好休息。
得了太医们这话,可算是让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卢氏毫不犹豫地一眼扫过萧谌,“听见了,往后的事,能你们做的就你们自己去做,不许样样都让五娘操劳。”
萧谌亦是心有余悸,他又是想虐待女儿的人?
“对对对,一定让阿宁好好歇着,就是得有人盯着她,让她少动脑子才行。”萧谌拧起了眉头,显得分外的为难,萧宁就是坐不住的人,尤其那小脑袋瓜子。
“公主殿下一病,当静心安养,毕竟尚未长成,若是亏损了,来日”太医得把话往严重里说,伤寒感冒什么的,最是不能轻视,萧宁现在发热得严重,还不知道何时才能降下来。
卢氏道:“我会盯着的。”
萧谌一听立刻松了一口气,有卢氏这一句话,就让厉害的人治厉害的人。他吧,正好可以置身事外。
“我陪阿家一起照看阿宁。”孔柔急切地表态。
早些年要不是因为情况不允许,孔柔都想让萧谌安排萧宁好好地歇歇。现如今天下就剩下一个荆州未得,不是非让萧宁出面不可,这就是萧宁养身体的好时候。
萧谌无意见,卢氏挥手道:“时候不早了,你明日还要上朝,回去歇着吧,这里有我们。”
其实萧谌也想陪着的,不能亲眼看着萧宁醒来,他这心里的大石放不下。
“快回去歇着吧。”就连孔柔也催促萧谌,一家子的人,总不能都在萧宁这儿,萧谌手下的事多着,可不能跟着一起耗病了。
“阿娘和夫人也要照顾好自己。”萧谌不想走,这都被一催再催了,不想走也只能走了。
萧宁这一烧,烧了大半夜,好在快天亮的时候温度降了下来,这结果,叫太医们也是松了一口气,卢氏也流露出了轻松。
等萧宁醒来,睁眼看到孔柔并不意外,待见到卢氏,萧宁能躺得住才怪,急急想起身,唤一声阿婆,阿娘。
卢氏从在榻前,听着动静抬眼看过去,见萧宁要起身,连忙把人按下。
“病了就好好养着,不许轻举妄动。”卢氏把人按下,更是出言叮嘱,不许萧宁再肆意妄为。
“只是受了些风寒,没想到连阿婆都惊动了。”萧宁甚是诧异,许久没有生病,病一场促进新陈代谢,本是一件好事。但没有想到,既然连卢氏都惊动了,看这架势莫不是守了她一夜?
萧宁伸手,不由的摸摸脖子,突然觉得压力巨大。
卢氏也无意多说其他,颔首道:“人醒了就好好养着,暂时外头的事交给你阿爹他们处理。”
萧宁的确想放松放松,都跟孔鸿达成共识了,之后的事由孔鸿处理。
没想到生病了,正好光明正大的逍遥自在会儿。
“也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萧宁一向懂得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只有养好身体,才能保证诸事顺遂。
卢氏一看萧宁十分配合,心中的大石也就放下了。
“不过,私自放走西胡汗王此事,我总得露个脸。”孔鸿已经提出军队的是由专门的机构管理,这个机构是为军事法庭,是萧宁按上辈子参考提出,又经过萧谌和人商量定下的。
至于如何通过审理,判断一位将军做的事该做不该做,无非是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
军事法庭,新建的机构,从未存在过的机构,在新朝众人都要适应的过程中,作为军事法庭的第一个案子,这件事的经过,萧宁作为当事人,理所当然得出面。
“那就等他们把事情吵完了,该你出现的时候你再出现。”卢氏也清楚,此事萧宁无论如何也避不过。
既然躲不过去,那就大大方方的等着事情处理的差不多,轮到萧宁出面的时候,再让萧宁出现。
萧宁连连点头,十分认可。就说这一会儿的话,萧宁打了个哈欠,卢氏轻声地道:“困了就睡吧,不用强撑。”
都是自家人,萧宁也不说那道外的话。躺下直接睡。
卢氏看萧宁睡着,这才走出去,问起旁边的太医,“公主已醒,可无碍?”
“公主身体康健,烧退了,只要小心保养,不再着凉,想是不会反复。”太医一番话,落在卢氏耳中,卢氏松一口气,叮嘱地道:“好生照看。”
太医连连应是,卢氏挑动眉头,似在考虑着什么,这时候萧颐走了进来。
既以得封为汾阳长公主,萧颐带着儿女居于长公主府,这是听到消息才急急忙忙地赶回来,眼中流露出担忧地询问,“阿娘,五娘无碍?”
卢氏道:“无碍。”
萧颐松了一口气,卢氏道:“这些年我倒是一直忘了一件重要的事。”
此言让萧颐一愣,卢氏并没有要为她解释的意思,转头朝一旁的人吩咐道:“我记得部曲中有女郎擅长医术?”
身边的侍女连忙接话道:“是,朱大夫的三个女儿都随了他,精通医术。”
“让人进来,我见见。”卢氏发话,萧颐瞬间明了卢氏的打算,轻声地道:“阿娘这是被吓着了?”
卢氏坦然地承认道:“是吓着了。本以为往后五娘自己备下,现在看来还是提前给五娘备着吧。”
萧宁总与旁人不同,这样的人,她的一举一动,有任何危险的可能都该早有防备。
“阿娘从前可是在我出嫁后才为我推荐的大夫,现在五娘,阿娘是想把懂得医术的人都养在她身边了。”萧颐嗔怪一句,卢氏突然目不转睛地望向她,望得萧颐面上一僵,笑容渐渐敛去。
“你如今无事可做?”卢氏望着这样的萧颐,最终冒出此话。萧颐顿了半响,面上有些讪讪地道:“不是?”
卢氏半眯起眼睛,“你可以无所作为,你兄长争气,侄女争气,让你成了一朝长公主,受人尊敬。但你不可糊涂,你得记着你这长公主怎么来的。”
纵然萧颐一句话都不用说,卢氏心里也明了,萧颐和萧颖并不一样,萧颖那是聪明通透也豁达之人,萧颐不是不聪明,却是小聪明,总是计较一些不该计较的东西。
从前的时候,不管她再怎么计较都成,毕竟争的不过是一家大小之事。
家中的男儿面对一群男儿中唯二的女郎,总是分外宽厚,不管兄长或是弟弟,总是让着萧颐,宠着萧颐。也就养成了萧颐将众人对她的宠爱,退让,认为理所当然的性格。
然,随着萧谌登基,萧家上下都跟着水涨船高,萧颐再想争,想成为众人之宠,她可以争,却不能成为旁人的棋子。
卢氏是做人母亲的,最是清楚女儿们的本事,自然,萧颐话一出口,她已经立刻明白。萧颐打的什么主意,该警告的话,卢氏断不会等到事情闹大才出声。
“阿娘,我不是这个意思。”萧颐的小心思全叫亲娘看破了,更是隐含警告,提醒萧颐不可越界,萧颐脸色并不好,但她更不想承认。
“不是最好。”萧颐否认,卢氏也没有非要她认。
“不过,你的兄弟是何性子你是知道的。我纵然愿意纵着你,他可以容你小打小闹,若是你心里没有大局,闹不明白何事当为,何事不当为。他出手,就不会只是一句警告。”
卢氏岂会不了解自己生养出来的孩子,那么多的儿子中,萧谌看着吊儿郎当的,似是全然不在乎外物,实则不然。
他在心中看重的东西,拼尽一切都要做。
当年,萧谌要娶孔柔时,因士庶之分,萧钤不同意这门亲事。萧谌哪怕拼着被赶出家门也要娶。卢氏当时要不是拦着萧钤,这父子的关系不知要闹到何种模样。
也是经了此次,萧家人才意识到,萧谌纵然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却也是最不可动摇,意志坚定的孩子。
萧颐张张嘴道:“阿娘,我没有这个意思。”
这解释的话落在卢氏的耳朵里,当卢氏是随便由人忽悠的?
卢氏一双洞察人心的双眼落在萧颐的身上,看得萧颐紧张得不由地握住了双手,卢氏道:“我说了,没有最好。五娘的事,你当姑母的不管,就算是对她最好,听懂了?”
萧颐惊得抬起头,顾不上对卢氏的畏惧道:“阿娘,五娘年纪不小了,当年,当年你不是也心急她的婚事,这才催促七郎送她回京。”
“今时不同往日,你以为现在的五娘还是当年的五娘?”卢氏显得失望地看向萧颐,格局跟不上,空长了脑子又有何用。
“再不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萧颐依然不服,出言反驳。
卢氏冷哼一声,“她的婚事,你若敢插手,听信人言,我亦饶不了你。”
萧颐心急地唤道:“阿娘。”
可惜卢氏根本听不进她这一唤,“你该知道我从不玩笑。你也知道,若你敢乱来,犯了忌讳,你虽是丧夫,若想再打着萧家女的名声在外,有些事,你就得乖乖的受着。”
权利和责任,从来不是单向,若萧颐一味以为她听话乖巧,一切便可如她所愿,当娘的不介意用现实提醒她。
她纵然是长公主,上有父母兄长俱在,一国之君,让她成为长公主的人也在,由不得她胡来。
萧颐面对威严的卢氏,话至于此,卢氏已经把底线亮出来,不信邪,凡事非要闹的人,大可瞧瞧卢氏能做到什么地步。
卢氏见萧颐不再作声,看起来像是老实了,“五娘正休息,用不着你守着,回去吧。”
“阿娘。”萧颐唤一声,她来了,连萧宁的面都没看到就回去,传扬出去,她如何见人。
“你是我女儿,我会害你?在我这儿,你做错了事,我提点你,不管你改是不改,事情都算过了。五娘何许人也,就你这精明外露,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的样儿,一到她跟前,你瞒得过她?”卢氏都想骂人了。
家里一个个都似极了萧钤吗?脑子长不齐全也就算了,萧钤的好处一个都学不来?
但凡能像萧钤一样听进劝,用不着卢氏说太多,卢氏都能轻松些。
萧颐小声地道:“我总是长辈!她难道真像外面说的那样,仗着自己立下赫赫战功便目中无人了?”
“不该吗?”卢氏一听气极了,外人外人,外面的人说的话,萧颐倒是听得进去,记得在心上,怎么她一个母亲说的话,萧颐一句都听不进?
“你若能如她一般,打下这天下,收得人才,守得边境安宁,你像现在这样,样样都想管,我都遂你。”卢氏不留情面地怼人,萧颐
她哪有这本事,万万不敢有此念想。有那么一点自知之明的萧颐低下头,半天不敢吱声。
“你也知道自己没这个本事?”卢氏原本不想把话说得太难听的,现在看来是不说都不行。
“既然有自知之明,那你为何偏还要多管闲事。你做不到的事,五娘做成了,甚至做得相当的漂亮,你以为这是偶然?
“你自小觉得自己聪明,不错,比起你大哥他们来,你是聪明。但比起大娘,七郎,你不知你与他们的差距?”
卢氏更要让萧颐认清现实。
萧颐被骂得头都抬不起来了,却依然忍不住地道:“那五娘不是还小,我们当长辈的为她合计合计,难道不应该吗?”
“她需要你帮她合计?你在她这年纪的时候,只懂得用小聪明,让你的父兄为你备几件衣裳,几盒首饰。
“五娘谋的是一州一城,一国一天下。换你如今你都做不到,更没胆子迈出这一步。谁给你的胆子说出为她谋划合计的话!厚颜无耻。”
卢氏自问教导孩子从来不曾松懈半分,该教的从来没少教。
原本以为她把孩子教得都不错,纵然不能个个像萧谌一样,能改变这个天下,但至少拎得清。
早年卢氏看着女儿也是觉得十分不错的,不像是蠢人。结果惨被打脸。
萧颐想打萧宁的主意,要亲上加亲。若是从前,卢氏是乐意配合的,可现在不一样了,萧颐只怕连萧宁要走什么样的路,都闹不明白,只当是尚一个公主,他们家可得便宜。
要不然,也是觉得萧宁太过锋铓毕露,未必没有要劝萧宁退于内院,安分的意思。
无论是哪一样,卢氏都是不认可萧颐。
毕竟早些年卢氏便已经透露过,若是连萧谌都不能做萧宁的主儿,萧宁的婚事不由外人插手。连他们祖父祖母的都不能多管,那便让萧谌挑着不错的人,小心地养着,以待来日。
其实,卢氏手里也养了几个人。
“阿娘。我,我没有什么坏心思,我就是觉得五娘好,就是因为觉得她好,这才觉得应该护她一辈子。”萧颐被骂得狗血淋头,但她,她这也不算是坏心思吧。
不想卢氏听着嗤笑,“御敌于外,于千军万马中行走的人,需要你护她?”
萧颐完全被噎住了。
卢氏围着萧颐打转,“我说了半日,你一句都听不进,非要一意孤行?”
对,卢氏算是看明白了,有人啊,就算卢氏再怎么劝告,人就是听不进去。这要不是亲女儿,卢氏连看都不待看一眼,且由着她撞到萧宁手里,看萧宁如何收拾她。
不错,卢氏一直不认为萧宁是温顺的人,谁要是想在她面前摆长辈的架子,前提是你得有理。
拿了一通老说法想在萧宁的跟前颐指气使,不怕萧宁气死你试试。
“不是,阿娘,我没有不听你话的意思。”萧颐的眼中闪过懊恼,急忙向卢氏解释。
“知道比蠢人更让人厌恶的是什么人吗?”卢氏恢复了平静。说既然是说不听,她也就不费这口舌。
出嫁的女儿,丈夫虽然不在了,也轮不到卢氏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