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宁面对两个并非对彼此有意,又不好对付的人,完全没有非要把人凑在一起的意思。
别开玩笑了,不说清河郡主将来会长成什么模样,只论萧评的杀伤力,硬逼他成亲,那是要结仇的好吧?
更别说还有一个贺遂在,贺遂早对萧宁表明了心意,更是萧宁劝他务必勇敢,一个男人建功立业重要,护住自己心爱的姑娘同样重要。
萧宁好不容易说动贺遂,贺遂在扬州那是不畏生死与海寇作战,立下汗马功劳,有功于朝廷。结果朝廷这时候挖他墙角,这事换成谁能接受?
很明显,要是换成萧宁,萧宁都定是不能接受的,更别说贺遂从前遭逢变故,这一生至今怕是最喜的莫过于清河郡主,夺人所爱,那是要结仇。
看好贺遂的萧宁,断不可能自己作死,把好好一个人才,助力,变成她的敌人。
“如何回长沙夫人。”萧谌一向尊重人,萧评更是必须要尊重的人,清河郡主看起来亦是萧宁要重用的人,他怎么能断萧宁的臂膀?
可是长沙天人合那一边,也得给她一个答复,不能伤人的脸面,更不能让她心生不喜,以免伤了彼此的和气。
望向萧谌,萧宁道:“为何要我们回应?”
此事自有正主,长沙夫人这一边当由清河郡主出面。
萧宁拿着奏疏在手道:“我自知清河郡主的心事,愿意助她一臂之力,无可厚非。”
萧谌正是因为明了此事不好处理,是以方有此一问,萧宁想好了,他自然不会管萧宁如何同清河郡主沟通。
“行了,回去吧,早些休息。”事都谈完了,不必再让萧宁留下,萧谌即将萧宁打发,萧宁笑眯眯地道:“阿爹慢走。”
先送君父,再自己走,倒是牢牢记住规矩,萧谌莫可奈何,只瞪了萧宁一眼,“最近切不可兴风作浪,无事生非。”
萧宁一脸的无辜,“阿爹说的哪里话,我何时兴风作浪,无事生非了?”
这话说出去骗鬼的吧!
“你要是都不算兴风作浪,这天底下都是老实人了。”萧谌回得毫不客气。
“阿爹竟然如此中伤于我,改日我定要向阿娘告状。”背后有人撑腰却不会用,那不成了傻子?萧谌最怕的人是孔柔,孔柔却是她最坚实的后盾。
闻之如此威胁,萧谌指着萧宁道:“你要是敢在你阿娘面前胡言乱语,定不饶恕。”
“分明是阿爹自己嫌弃我,竟倒打一耙。”眨眨眼睛,萧宁一脸无辜,无声地控诉萧谌,谁先说的谁?道她兴风作浪,那叫兴风作浪吗?
“罢了罢了,算我说错话,你赶紧的,该干嘛干嘛去。”急于把人打发,萧谌只是不想萧宁再揪着这事不放。太难了。
萧宁见萧谌自觉认错,眉开眼笑地道:“阿爹先行。”
得,萧谌既为君,又为父,确实应该先走,那就走吧。
可是,萧宁手里拿着萧谌刚给的奏疏,这怎么可能不兴风作浪。但此事最好是由清河郡主出面,不管她是同意或是不同意,最终解决的人都该是她。
不过,萧宁尚未寻到清河郡主说明长沙夫人上书一事,萧评身边的人送了一份奏疏,“公主,王爷请公主在燕王之下署名。”
论身份,身为燕王的萧钦自是最尊,居于他之下就是萧宁,自是说明了萧宁在他们这些人心中的份量有多重。
萧宁张嘴欲说些什么,来人道:“公主,这是诸位王爷一同商议决定的事。公主既是大昌的镇国公主,亦是萧家的支柱,公主好,诸王自是更好。”
此话一出口,萧宁马上明白,伯父们确实都是聪明人,明了其中的弯弯道道,她需得领这一份情。
是以提笔,在这一份请改亲王制的奏疏上签下她的大名。
萧宁其实并不是全然不把萧家的血亲放在心上,知情知趣的人自是惹人喜欢得多;反之,总想白占便宜,不想付出的人,叫人甚为不喜。
恰好,这时候清河郡主回来,见有生人出入,避之于后,等人离去,她才出来。
萧宁亦不赘言,将案上的奏疏与她递去,清河郡主一愣,不过还是伸手接过,不发一言的看了起来,看完后大惊,“这,姑母岂能如此”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公主的父母皆已不在,长沙夫人是你的姑母,你的婚事,她能说话。”萧宁仅仅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让清河郡主必须要接受的事实。
清河郡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陛下之意?”
她能从这份奏疏中看出长沙夫人的打算,但她现在最迫切想知道的是,萧谌是何想法,是不是萧谌亦为之心动?
“这份奏疏,陛下的意思自然是听你的,你的婚事,由你来做主。”萧谌纵然未将这样的话脱口而出,意思是这个意思,并没有错。
清河郡主颔首道:“我明白了。”
有何不明白的。萧宁知她的心事,亦知她想嫁的人是谁。
萧宁想助她一臂之力,纵然萧谌未必不会心动,想让清河郡主和萧评成双成对,并不代表萧谌的心里只有算计。
“联姻,于旁人看来好似牢不可破,实则你我都心知肚明,不过是个笑话。
“天下男儿建功立业时,从来不会为一个女人迟疑。纵然有那样一个迟疑的人,身边的人也总会会在不断地提醒他,成大事当当机立断,最忌妇人之仁。
“将希望寄托在男人身上,赌一个男人的良心,女人是不是都这么傻?傻得透透的。”
萧宁提起此,透着无尽的无奈。
多少女人如此,最后纵然因此惨死,总有看着先例在前的女人,前仆后继,如那飞蛾扑火。
萧宁不阻止清河郡主喜欢一个人,可是喜欢和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为了一个男人不管不顾,付出所有,那是断然不可取的。
女人,再怎么喜欢一个人,也要懂得爱自己。唯有你懂得爱自己,别人也才能懂得爱你,珍惜你,而不会再视你如草芥,随意弃之。
“我阿爹也是一样的。从前他无法做主,家里定下一门亲事,我的身世你亦有所耳闻,便该知道这婚姻之事,从来不会因为人的意志更改。”观清河郡主的神色,有些怔住了,不知是在消化萧宁的话,亦或是在想其他事。萧宁拿不准,只好提起旧事,她自己的旧事。
清河郡主自然知道此事的,知道,亦是好奇无比,问:“虽是冒昧,但我还是想问公主,你恨你的母亲吗?”
这个问题世上不知有多少人好奇想问。萧宁肯定地摇了摇头,“不恨。”
“为何?是她让你和陛下沦为笑柄,而且这些年以来,她从未尽过一个母亲的责任。”清河郡主显得急促,她要问萧宁这些问题,或许有些困扰她多年的问题,她可以从萧宁这里得到答案。
“一个母亲的责任,在成为一个母亲前,她是一个人,一个有思想,同样也有感情的人。母亲,就该为了孩子牺牲一切,才算是母亲吗?
“她心有所属,曾也想过要跟我阿爹过一辈子的吧,是以生下了我。旁人可以指责她的不是,但我凭什么?她纵然从来没有养育过我,已然生下了我,给我一条命,这份恩情我已然无法偿还。恨她,我确实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比起她心里有着别的男人,却和我阿爹在一起,我更乐意她离得我阿爹远远的,有多远走得有多远,才能让我阿爹遇上阿娘,能有一个一心人,两人相伴相守。那不比两个不欢喜的人绑在一起更好?”
萧宁确实从来没有恨过莫忧,既是因为没有这个时间,也是因为她认为没有资格。
清河万万想不到萧宁会是这样的想,显得怔怔地望向萧宁,“不恨的吗?”
萧宁再次郑重地点头,表示清河郡主并没有听错。“公主将来想嫁个什么样的人?”有些疑惑得以解决了,可是同样的,清河郡主对别的事又起了好奇心,急忙地追问萧宁,想知道萧宁怎么想她的婚事。
额,这个问题很多年以前就有无数人好奇了,可惜到目前为止,只有清河郡主问出口。
萧宁一下子笑了道:“合适的人。”
这个答案是清河郡始料未及的,惊愣了半响后,清河郡主再问:“公主不想嫁一个心之所喜之人,他亦喜于公主?”
明明萧宁想让她和贺遂终成眷属,为何却并不想寻一个心仪之人?
闻之,萧宁笑意更深了,“你能遇上一个你喜欢,又喜欢你的人,本就是莫大的荣幸。但,我并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去欢喜一个人。既如此,我又有何资格要求旁人欢喜于我,一心一意的欢喜?”
一味的付出,一味的索取,从来不是萧宁认为应该的。
她既不想付出太多的感情,自然亦不会期许于旁人爱她入骨,愿意一生一世围着她转。
况且,将来她要是真走到某一步,那样的情况,并不是每一个男人都可以接受的。既如此,萧宁就更不想去要求谁来爱她,或是不爱于她。
清河郡主绝想不到萧宁会是这样的一个答案,因为没有时间去欢喜一个人,所以亦不要求任何人来喜欢她?
“将来,公主会觉得可惜吗?”清河郡主听是听进去了,总是想了解萧宁更多一些。
“这世上难道除了儿女私情,再无其他了吗?想想你的亲人,朋友,伙伴,甚至还有你的敌人。
“就连这世上的风景,不同的地方,不同的时节,都有不一样的景致,这一些难道不值得我们去追求?
“将心思放在怨怼上,以为没有一个男人,得不到一个男人的欢喜,便生不如死?难道你活在这个世上,只为了求得一个男人的欢喜。你的人生竟然如此的廉价吗?”
一个又一个的问题问出,萧宁眼中闪烁着叫人无法忽视的光芒。
清河郡主受到了极大的震撼,毕竟是情窦初开的少女,她虽然聪明,总是尚未完全跳出女子惯性的思维。以为这世上的女人,总该寻个喜欢的人,相伴一生才是最大的美满。却忘了,人活在这个世上的意义,从来不是为一人而已。
她从前一直觉得,她以萧宁为目标,此后一生,绝不忘此心。
她以为自己离得萧宁很近,近在咫尺,不想是她太自以为是,对儿女私情,清河郡主一向以为那是人生必须之物,如今看来,是她想错了。
“子常,你想改变一些规则,总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世上没有不劳而获的东西,你要好自为之。”观清河郡主的态度,她所考虑的不仅仅是一件事,只怕其中还有什么是萧宁所不知的内情。
既如此,萧宁好言相劝,盼清河郡主切莫思虑事事周全,样样顺从她意。
清河郡主垂下眼眸,最后抬起来冲萧宁道:“我的生母还活着。”
萧宁
竟然还活着吗?
萧宁眨了眨眼睛,她记得清河郡主的生母本是宫中女婢,多年来并不得圣宠,加之先帝崩逝,冲帝继位,似有耳闻,人已然病故,清河郡主突然告诉她,某位应该死去的妃嫔还活着,不怪萧宁惊讶。
“千真万确。我自己的生母,陪伴我许多年,我绝不可能忘记。”清河郡主并不觉得说出这样一个秘密有何不可,但这语气中的平静,在萧宁听来颇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她活着,你不欢喜吗?”萧宁很快察觉其中的怪异之处,有此一问。
抬起头,清河郡主与萧宁对视,“她活着,我原该欢喜,但,我才知道,当年韩太后是以假死将她送出宫,送到某人府上,让她成了旁人的姬妾。”
靠!这绝对是萧宁想不到的。韩太后,她是连死去皇帝的姬妾都不愿意善待一二吗?竟然如此待人。
清河郡主并没有就此停止,看出萧宁的惊讶,她继续地道:“后来,京中大乱,她又辗转落于他人之手,如今,在赵府,我见过她一回。”
萧宁不算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但这一个又一个的消息丢出来,炸得她许久没有反应过来。
“我之所以知道她还活着,是因为赵十四郎。”清河郡主再有言,萧宁吸了一口气,“这些日子,他一直用我的生母威胁我,赵家人,我生母活着的事,除了姑母外,都知道了。”
知道,便都会看不上清河郡主。
“你的母亲并没有错。”萧宁这些日子一直跟清河郡主在一起,自知这一位若不是难受到了极致,断然不会将话说出口。
清河郡主一怔,满目皆是不可置信,“公主说,我的母亲没有错?”
萧宁颔首,掷地有声地道:“你的母亲何错之有?她在深宫之内,不能与太后抗衡,落于他人之手,同样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如今,无论她身处何处,非她所选,若无力反抗,无法与他人抗衡是错,那就算错吧。”
然而,清河郡主舔了舔唇,带着几分不确定地道:“可是,女子若是失节,不该以死明志吗?”
“子常。”不想清河郡主竟然说出这样的话,萧宁大声地喝斥一声,不难看出她的不悦。
“何畏失节?何谓明志?所谓节,不过是男人为了控制女人,扼杀女人脱口而出的话。
“有错的人明明是那些包藏祸心的男人,是那些管不住自己下半身的男人,为何女人要为了男人的错去死?人命只有一条,求生有何不妥?”
萧宁万万想不到清河郡主有此想法,厉声欲将清河郡主骂醒。
“我的母亲没有错?”清河郡主眼中泛着泪,带着几分不确定地再问。
“若沦为他人玩物,无法挣脱他人摆布,只是想活着是错,那便是错吧。”答案,萧宁不可能帮清河郡主答得了,这个坎,若是清河郡主自己过不去,旁人亦无他法。
“可是,为何每个人都说她有错?为何每个人都说她水性杨花,每个人都说,将来的我也会跟她一样,是个同样水性杨花的人?”清河郡主所受之指摘,无处诉说,她以为逃离了长沙夫人府上,一切都会好转,但
“公主请看。”清河郡主从袖中拿出一封信,递到萧宁手中,萧宁虽然不解,还是伸手接过,结果一看,萧宁气道:“你竟然被人威胁?”
清河郡主抹过脸上的泪珠,“家丑不可外扬,我本无意告诉公主,可是,公主说我母亲没有错,我求公主帮我一回。”
这话说来不错,若是没有萧宁一番话,让清河公主有所得,这些事,清河公主是断然不会告诉萧宁的。
萧宁无奈地一声轻叹,“你啊,早该将事情告诉我。”
这份书信和这份奏疏来得如此凑巧,要说其中没有丝毫关联,萧宁断然不会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