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她们也是一知半解,但就算是一知半解,也不妨碍她们前来求情。
“肯定是那些男人看姚将军功高,容不下姚将军,这才会构陷姚将军。”终究还是有人道出了这一句,怎么想都觉得,这个才是最可能的理由。
萧宁一时间都不知如何答之,女兵,不,是天下兵马都有一个同样的特性,在他们心里,自家的将军总是最好的,若是出了什么事,叫朝廷传问,只能是朝廷的问题,绝不是他们自身有问题。
“你们都是这样的认为的?”在场的女兵有近30人,全都跪在公主府门前,场面甚是浩大,叫这阵势吸引而来的百姓都围在了一处,且指指点点的,不知在交头接耳说些什么。
萧宁不管他们在讨论什么,对萧宁而言,眼前跪在此处的人,她们脱口而出的话,本就很有问题,如果她们认为一个人犯下过错与否,皆以性别而断定的,来日,还会闹出什么事来?
女人出头就非要把男人踩在脚下吗?
这样的逻辑是谁告诉她们的?
萧宁从不认为男人和女人之间是相互不能容的,从前男人不能容于女人时是什么样子,如今女人曾经明明不喜之极于男人作为的一切,却偏要做出一样的事?
一群人半响没有作声,但这样不愿意回答的模样,难道不是也在一定的程度上表明了她们的态度,她们心里是怎么看待这桩事的?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萧宁眼中冒火,那是几乎要将这些人骂得狗血淋头的怒火,可现在不是时候,至少在对手没有完全亮出他们的底牌前,萧宁同样也不能亮出。
不能出招,难道还不能管管手下的人了?
萧宁方才说过,这些人私自离开军营,犯了军规,自当杖责。
“殿下。”手里拿着杖棍的人唤一声,现在已然是多事之秋,萧宁在这个时候偏还要责罚于人,就不怕闹出更大的事吗?
怕?萧宁的字典里就没有那一个怕字。
况且,无规不成方圆,既然她们犯了军规,自当以责罚。
“触犯军规,无人是例外。打。”萧宁一声令下,透露的是坚定,“我以军规处罚尔等,尔等服与不服?”
说到这个份上,萧宁且看着,他们都有什么话可说。
军规森严,这是在她们成为将士的那一刻起,萧宁便提醒过她们的,任何人,都不能用任何理由无视军规。
“服。殿下说过,军法森严,任何人进了军中,就得守军中的规矩。触及军规者,当以行责,无一例外。
“殿下所言,我们从前牢记在心,既然出来了,也早就有了准备,会有何等责罚。可是,殿下,我等也只是想要一个答案,我们要知道,究竟姚将军所犯何罪?”
不错,女兵之中虽然有要跟萧宁争执不休的人,也明了萧宁执法之严,并不是要针对她们。
受罚她们心甘情愿,但此番前来,她们的目的也想达到。
萧宁望向众人道:“你们此来,让我一直在反思一个问题。在你们看来,大昌律法是摆设吗?亦或是大昌朝廷,所有重臣,甚至上至陛下,下至于我,都是昏庸之人。在你们身边,难道每一个被押入大昌大牢的人,都是惨被冤枉的?以至于你们竟然不相信朝廷?聚众求情?”
是啊,若不是不相信朝廷,怎么会事情才闹出来,她们竟然就闹到萧宁的公主府门前了?
她们闹腾出这些事,所之为何?
听到萧宁此问,一群人连忙否认地道:“自然不是。”
“既不是。你们跪在我的门前,请还姚将军一个公道是为什么?”好啊,萧宁这一回也想听听她们的解释,她们若是信得过朝廷,也相信萧宁,为何如此行事?
这一回,再是巧舌如簧的人,都不知如何答来了。
是啊,若是相信朝廷,相信大昌,她们为何刚听闻姚将军被看押的消息,便立刻赶来,跪在萧宁的公主府前。她们想要什么?
想要让萧宁插手此事,查明其中的原由,还给姚拾儿一个清白?
此事,难道萧宁须得她们相请,须得她们跪在萧宁面前,萧宁才会答应吗?
“殿下。”终于有人意识到,她们这一回错得有多离谱。“错当罚。这句话我早就告诫过你们。受了杖责,立刻回到军中。”萧宁不需要她们承认自己犯下的过错,她要的,仅是她们自己反省,牢记这一回的错,不会再有下一次。
“领命。”既然明了她们最大的错误是什么,旁的话再也说不出来,齐齐地朝萧宁拜下,愿意接受任何责罚。
萧宁意示一旁的黑衣玄甲上前,一时间,公主府门前站满了人,一阵阵杖责入骨的声音传入耳中。
“都说镇国公主执法严明,一视同仁。原本以为身为女兵,与殿下同为女儿身,应该还是受到厚待的,今日一见,军规就是军规,谁犯了军规,都须得一视同仁而罚。好!”
萧宁公主府传出这么大的动静,前来看的人不知凡几,人群中对萧宁从前行事,处处提高女子地位,处处想让女子出头再有不满的人,观萧宁在公主府门口行军法责罚,这些私自出军营的女兵来看,萧宁心中从来没有所谓的偏袒,她对男人和女人,都是一视同仁。
待杖责毕,一众女兵朝萧宁道:“我等这就回军营。”
多一刻都不敢久留,这便老老实实的拖着后背阵阵痛楚而离开。
“上等的好药,回了军中,立刻上药。”萧宁打人,玉毫已然去取了药来,打归打,萧宁并不希望她们出半分差池。
女兵啊,如今这天下的女兵不及于男儿,萧宁岂能不看重,不看护。
“谢殿下。”一众女兵朝萧宁道一声谢,萧宁朝玉毫使了个眼色,玉毫分外自觉的上前,“我送诸位回去。”
萧宁已然转过身,似是完全听不到他们说了什么。
“有劳先生。”萧宁不见了踪影。女兵们想到她们今日犯下的蠢事,也怪不得萧宁生气。
玉毫立刻带人送她们往军营去。
而萧宁于大庭广众之下,处置求情的女兵一事传到萧谌的耳中,萧谌微微一顿,“是啊,凡事皆有法度,早已记下,一切按规矩行事,有何可指摘?”
萧宁一向很清楚地知道她该做什么事,用什么样的办法能做好。
若说萧宁所请,萧谌确实很担心萧宁到底能不能处置好这些事,现在有了这桩事,萧谌可以放下一半心。
至于第二日朝堂上,针对姚拾儿犯下的罪过,一众人都开始细细地列出姚拾儿守于边关,却开城门,放西胡进城,以至多少百姓惨死,就连一直在豫州边境的宁箭将军都因此战死,更是死状凄惨。
桩桩件件,已然是证据确凿,绝无可能抹去。
案子,这虽然是军中的案子,却不是普通的案子,就算要审,也断然不能把事情完全归于军事法庭。须知如今外头的百姓对于此案的关注,那是前所未有。
话说着,人其实视线都往萧宁的身上去。
他们最担心的,也最希望的莫过于萧宁包庇姚拾儿。
证据确凿不假,可要是姚拾儿说起这一切都是计划呢?为了诱敌深入而准备的计划?
不得不说,这也是一种说辞,若是天下人都相信了,他们当如何?
是以,不管怎么样,这桩事都不好让萧宁插手,她要是想为姚拾儿开罪,他们都等着,定要捉住萧宁的把柄,必叫她声名扫地。
“依你们所见,此案交由谁来审?”萧谌见萧宁不作声,倒是一直都在听着旁人说话。
一个两个不管说什么,眼神都往萧宁身上瞟去,这意思是当萧谌的眼瞎吗?
不过就是想看看萧宁有何想法,或者萧宁是个什么态度。
比起他们不敢直问萧宁的态度,萧谌那是完全可以直接问问他们,你们又都是什么态度?
吵了半天,不就是想定下由何人主审这个案子,他们心中定然已有想法。
萧谌问出来,倒是要看看,这些人觉得谁能合适审理此案。
这说了半天,他们的话说得都差不多了,就是萧宁,半声不吭……说实话,他们面对巧舌如簧的萧宁是半点办法都没有;不说话的萧宁,同样也让他们犯悚。
这会儿萧谌一问,他们倒是心里有了主意,报出一个人来,李御史。
御史啊,不过是一个御史而已,这么大的案子由一个御史来审,他们倒也敢说出口。
“御史对军中所知几何?对豫州所知几何?亦或者,对豫州将士所知几何?”开玩笑,李御史明摆着是要跟萧宁过不去的人,让这样的人主审此案,都不用审,直接定罪。
当然,姚拾儿这事,证据确凿,定罪也是板上钉钉,但是,他们只怕不仅仅是想定罪,更想趁此机会往萧宁的头上扣罪名。
那断然是不能容的!
明鉴在这个时候第一个站出来表示反对!
完了不忘看向萧宁,萧宁一直没有作声,像是在想什么,这一位倒是想出什么了吗?
别说算计萧宁的人急,就是不想算计萧宁的人,盼着天下太平,他们也急得不行。
“依明侍中所见,何人合适?不通武事者,不能审,这通武事者,皆出自公主部下。”说到这里,多少人心里直犯嘀咕。
别以为他们都不懂事,这既然都是萧宁的部下,相互之间如何包庇,还不都是他们几句话的事儿。
姚圣对此冷哼一声道:“阁下慎言。军中将士,虽出自公主部下,更是陛下亲手提拔的。就连阁下,满朝的大臣,有几人不是陛下提拔。依你之意,若是陛下提拔便不可任人,谁以审此案?”
话不会说,只会挑毛病,还想扣萧宁一个只手遮天的罪名?
人,不管是文臣武将,这大昌朝现在大半的当官的,都是萧宁挑出来的。
这一点如果要细算,是不是都不用过日子了?
大昌干脆什么事都不用干了。
一群心思龌龊的人,便以为天下间的人都跟他们一个德性,满心满眼都是私欲?
哼,若大昌是这样的朝廷,当姚圣看得上吗?
不过,这桩事要姚圣来说,别人越是想说萧宁有徇私舞弊的可能,就得让萧宁来查这个案子,公开公正公平的查这个案子。
萧宁昨天处置女兵的事就干得相当的漂亮。
别管你们是有什么理由,私出军营,就得按军规处置。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不以规矩,不成方圆。无论是什么人,都该一视同仁。
萧宁做到了这一点,也就堵住了大部份人的嘴,叫他们别再以为萧宁会一味的偏袒女兵。
“右仆射,你曲解我之意了。”姚圣也好,明鉴也罢,都是喜欢把话说白,尤其说得分外清楚的人,一向不乐意这群人总盯着萧宁是女儿身之事闹。
好不容易女子可以承嗣一事终于落定了,这要不是天下大乱,立萧宁为太女的事,早就成了。
现在好了,战事是平了,他们都想干嘛?
想着怎么把这规矩给改了,女子承嗣一事不能真定下,他们不接受将来出一个太女,再有一个女帝。
不想,可由不得他们不想!
想跟萧宁斗,闹出姚拾儿的事时。姚圣这群站在萧宁这边的人,都担心有人上纲上线,弄到萧宁的头上去。现在,他们依然还是担心,可这心里又觉得,他们就是有再多的主意,凡事没有那么简单。
萧宁太清楚他们的打算,面对他们准备的局,自然会一步一步的破。
“是吗?那你们是何意?朝廷重臣,皆是陛下提拔,若是论对方出处,各家皆有姻亲,因而避之,而忽略人的禀性,这案子就不用查,更不用问了。殿下的女部,对,姚将军是殿下教导出来的不错,你有何证据证明殿下徇私?”
姚圣确实挺烦他们的,一个个用自己的那点险恶用心猜度于人,压根不曾想过,就他们这份猜度之心本来就是极大的问题。
“这,这”被上升到了萧谌,又回来说萧宁,不错,他们确实都有这份担心,只是从来不敢说口。
他们不敢说的话,这回姚圣都说出来,就看看他们还有什么话可说?
姚圣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显然表明了他相信萧宁,谁来审这个案子都成。
但这话里话外的意思,自然就是希望萧宁自己主动提出。
萧宁等了这么半天,总算是碰上一个支持她的人,萧宁自然不能辜负他这信任。
“陛下,儿请主审姚拾儿将军一案。”萧宁提出了姚圣最想听到的话。
闻之,姚圣毫不吝啬的给了一记赞觉的眼神,干得漂亮!
萧宁不禁莞尔。
“陛下,这不妥。”谁也没有想到,萧宁对这件案子竟然会是这样的态度,不是避之唯恐不及,而是请亲自审问这个案子。
萧宁不知道这个案子若是由她来审,会惹起多少人注意,她若是处理不好,失了公正,亦或是太过公正,将那对她奉若神明的女将的心伤透了,又将是什么样的后果?
知道,萧宁是都知道的。
那就让他们睁大眼睛好好地看看,萧宁能不处理得人人心服口服。
“有何不妥?我对军事了如指掌,于政务,我也知之甚多,由我来主审此案,有何不妥?诚如右仆射所言,你最怕的是我徇私舞弊?”萧宁直言不讳,这是她决定去做的事,没有什么需要迟疑的。
只是因为担心萧宁徇私而选择不让萧宁主审这个案子,这个说法无法让人心服。
姚圣那是必须支持萧宁的,“臣以为,殿下是极为合适的人选。”
有人盯着姚拾儿,早早将姚拾儿犯下的过错全都送到雍州,送到萧谌手里。
看来必是大年初四那一回响的登闻鼓。
连年都不肯让萧谌和萧宁好好地过,这些人的心里还不知存了多少坏心思。
现在,不管他们打算怎么着,反正萧谌和萧宁都将出手。
“若诸位疑心我徇私,我倒是有一个好办法。此案不如在天下人面前公审。”萧宁提出这个建议,本来都在想,萧宁又要做出什么事来的人,听见这一句,傻了眼。
公审。
什么叫公审?
“公与不公,既然要论,总不能我们几个人说了就算,就让天下人一道听,一道看,案情的始末,审问的经过,最后判决的结果,一应公示于天下。诸位不信于我,世人想来对朝堂的文武大臣多也大都觉得,这就是一丘之貉。
“既如此,那就让天下百姓来听,来判决,这个案子可有半点的猫腻。”
此话落下,这回还有什么人反对得了?
公与不公,本来就不是区区几个人说了就算。
他们信不过萧宁,真以为萧宁信得过他们?
比起将希望寄于他们的身上,萧宁更愿意去相信那些纯朴的百姓。
当然,让百姓更多的参与国家大事,让他们知道,他们现在拥有的这个朝廷,再不是从前那样一个个从来不把他们当回事,也无视于他们的朝廷。
想要百姓们相信朝廷,坚定这个世道和从前不一样,参与建设国家,就得让他们知道,这个国究竟有什么不一样。
一件件的小事,再加上一些大事冲击,总是能让他们明白的。
“这,这,从未有过这样的规矩。”始料未及的提议,叫不少人半响都反应不过来,就算是反应过来了,脱口而出的依然是那么一句话,从来没有过的规矩。
萧宁嗤之以鼻,自信亦不容人拒绝地道:“那么就由大昌来开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