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萧宁便让人于雍州敲锣打鼓,昭示即将公审,姚拾儿为争功开城门放西胡兵马入豫州一案。欲参与公审者,皆可报名。
说好今日开审,萧宁说到做到,以一个半时辰的时间报名,随后抽签,士农工商军,每界人士各择九人,抽签决定谁能进入登闻鼓听审,公平公正。
雍州是难得的又热闹起来,一阵阵的叫唤落在人的耳朵里,不少百姓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好好的折腾得这么大?
最后还是有知道内情的人为之细细地解释起来,不用说,这就是上位者折腾出来的事。
雍州里现在最大的就是这件事,为了这案子,其他地方都闹着说要把镇国公主的权利收回,往后都不让镇国公主管理朝廷的事了。
啊,萧宁在雍州所得拥护,马上就表现出来了,这么大的事,那可不成。
萧宁处处为百姓谋利,若是像萧宁这样的人都不被朝廷所容,往后这天下还有他们百姓的活路吗?
往后朝堂之上都是那些小人作祟,他们可不许别人随便的诬陷于萧宁。
是以,百姓们最是积极,迫不及待的报名,他们要参加所谓的公审,断然不允许任何人胡乱说他们镇国公主殿下的不是。
百姓们最是务实,其他人,士之代表,自然是以天下名士为代表,报名想参加的都不在少数。
与此同时,就此事提出不同意见的人,自然就是无类书院。
无类书院中的人,自有人提出,他们这些还在读书的人,也该作为一方代表,士是士,他们是学子,也得给他们九个名额,然后按其他各界人士一般,抽签定人。
这一点,也想让这些尚未出仕,却也处于天下旋涡中心的人好好地体会体会,官当起来那是极为不易的。朝廷重臣们一致同意,另外再给九个名额。
在等着各方报名,抽签决定由谁来参与公审的时候,萧宁更是从她的公主府和史官中挑出些人来,只与他们叮嘱道:“凡公审所言,皆如实记载,不得有失公正,更不能有半分造假。你们是记录之人,我不需要你们以任何情感评论任何人。”
突然被萧宁叫来,完全不太明白发生什么事的人,突然听到萧宁的要求,半响没缓回神。
可是一想萧宁这要求,并不过分吧?
虽然不过分,不过他们也很奇怪,萧宁究竟要做什么。
“左史记言,右史记事。你们与史官一道,都会记下这古往今来的第一件公审于天下之案。所以,我对你们的要求,也仅仅只是,你们从实而记,于公审之上,人之一言一行。因为这将记入史书。”萧宁要求他们,也会将为何如此要求他们的原由道来。
一群近二十人,其中史官不过是寥寥数人,亦不曾想过,萧宁要求他们记言记事,只要一个公正。
被唤来的史官们,其实一直担心,萧宁会不会让他们违心而记。
这一回有了萧宁的话,他们都放心了。
对啊,这是他们镇国公主,一向公正公平的镇国公主,岂是那等在背后搞事的小人。
萧宁眼中闪烁着光芒,“不仅是记入史册,天下人都将会看到你们的记载。”
嗯?这一回倒是叫人纳闷了,怎么会叫天下人都看到他们的记载呢?这还要刻碑著传?
这个问题,萧宁不打算在这个时候回答他们,该让他们知道的时候,萧宁并不会吝啬,但有些事,要是过早的公布答案,太没意思了。
“另外,擅长作画者,你们只需要将每个人的神态画下来,要快。”读书识字的人或许少,可是这会看图的人不会少吧。
萧宁自然就想起了素描,动漫这回事。
早先她就有过这方面的想法,也觉得想让一件事为天下人所知,配文配图,图文结合,把复杂的事情简单化,也是一种传播文化的手段。
况且,图文能将人的神色完全呈现出来,这种感观,难道不比单纯看文要好玩得多。
既然想让这场公审为天下所知,萧宁岂有不费心的道理。
人要记事,图也配上,等到这场公审毕,绝对会是另一场好戏的开始。
萧宁的命令,被萧宁特意传了素描手绘的画师们,虽然对萧宁教的这新的画技好奇之余也是不解,怎么能绘出这多种多样的图呢?
后来吧,因这是萧宁的命令,无论他们再怎么不解,萧宁既然想出来,吩咐下来,他们也只能照做。
短短大半日,从报名到抽签,各方代表都选好了。
人,很快被安排到登闻鼓处。
一应人都到齐,今日都等着看这从未有过的公审,百官全都到齐,也都得知这则消息,不约而同地将视线落在萧宁的身上。
要的各界人物都到齐了,萧宁这个主审官,她倒是还想弄出什么把戏?
“带姚拾儿。”然而让他们再一次意外,萧宁完全没有任何要拖延下去的意思,仅是一声吩咐,且让人都在这一刻把姚拾儿带上来。
姚拾儿啊,昨日被萧宁一番质问,骂得她终于清醒过来,她意识到,究竟她做错了什么。
后来这一天发生的事,每一个人的反应,萧宁都让玉毫告诉她,她也才意识到,萧宁与她说的那些后果,并不是危言耸听。一切都在萧宁的预料中。
那么后续呢?
若是最后果真一如萧宁所说的那样,男人借此良机,将她们女子再次锁回内院之中,众女子一道的努力,萧宁十几年的努力,都毁于一旦了!
姚拾儿从来没有像这一刻一样的怨恨自己,恨自己的糊涂,竟然想出这样卑鄙的法子,将天下女子都推入悬崖边上。
如今,如今她能如何?
一遍一遍地问起,究竟她可以用什么样的办法,改变他人对天下女子的感观,不会让其他女子因为她的过错,终此一生都将被男人镇压。
想了一整日,姚拾儿其实也想从萧宁处得一个答案。
萧宁曾经作为她的引路人,一直都是她的偶像,她想以萧宁为目标,这一生必带领天下的女子走向自强自立的道路。
陷入困境中,她第一个想到能帮她的人只有萧宁。
萧宁是不会让大好的局面,因她一个姚拾儿而毁掉的,所以,她可以不相信自己,只要相信萧宁就可以。
姚拾儿就算见不到萧宁,无法向萧宁表明她的悔意,可萧宁既然主审此案,无论萧宁做什么,她只需要配合即可。
“殿下。”萧宁既是主审,萧谌亦不想在此给萧宁压力,也让旁人有了攻击萧宁的理由。因此并不出现,只将一切交给萧宁。
见萧宁,四周有姚拾儿认识的,也有陌生的人。不过,都没有关系,她只要认萧宁一人足矣。
萧宁看着姚拾儿在一夜间似是失去了所有的精气神,看着萧宁时,低着头,连看都不敢再看萧宁一眼。萧宁心中一揪,可是,姚拾儿她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死在她手里的将士何其多,每一个人,他们何其无辜?
萧宁不再考虑姚拾儿此刻的悔恨,她只扬声道:“人犯在此,诸位有什么想问的只管问。”
面对这样的萧宁,一群人对视一眼,实在有些拿不准。
最后还是冯非仁这个揭发者先出面道:“我自豫州得知,豫州城门破,西胡兵马得以长驱直入,非为西胡兵马攻城而破,而是姚将军打开城门,把人放进来的,是与不是?”姚拾儿听着声音,不是萧宁的声音,但这一个人看着她的眼神,那是恨不得将她除之而后快的眼神。
对这些目光,这些年来姚拾儿早已感受深切,对于脱离了男人掌控的女人,男人确实都只是想将人杀之,毁之。
他们,不仅是想要她死,更打算透过她要萧宁,甚至让天下出头的女人死。
姚拾儿想明白了这一点,也正是因为如此,沉着的回答道:“是。”
听到这一声是,应得过于干脆,实在让人诧异。
冯非仁道:“你究竟为何如此?陛下对你有天高地厚之恩,你以一介女子之身能为将军,号令千军万马,大昌以边境托付之,亦是将百姓托付之,你怎么敢有负圣恩,竟然放任胡人入城,杀我百姓将士?”
这话到最后问得那叫一个痛心,内容叫一些未必清楚内情的人亦不禁哗然。
竟然是出了这样的事吗?
姚拾儿面对冯非仁的问题,答道:“是,陛下对我有天高地厚之恩,若没有陛下信任,殿下教导,我绝无今日。可是,这位郎君难道以为,身为女子,能为将军,号令千军万马,我凭的只是陛下的信任?”
言尽于此,姚拾儿突然解下了身上的铠甲,这样的举动引人侧目,冯非仁急忙地道:“姚将军你这是何意?”
想说出男女有别的话,指责姚拾儿不知羞耻,结果在看到姚拾儿身上的伤疤时,冯非仁说不出别的话来了。
是什么样的经历,才会让人的身上留下这许许多多的伤疤,每一道都看得人触目惊心,难以想像身上被刺入这样的伤,姚拾儿是怎么活下来的。
“我身上的伤,都是在战场上留下来的。这一道,是与曹军大战时留下的;这一道,是在进军扬州时留下的;这一道是与胡人对战时留下的”
如果说看到姚拾儿显露出来的伤口让他们震惊无比,在听姚拾儿细细道来身上所有的伤,每一道对应的是哪一个敌人时,众人都沉默了。
“陛下对我有天高地厚之恩不假,可是,若我是一个贪生怕死的小人,今日,我当不成这将军,也无法号令那千军万马。
“是以,你可以细说我犯下的过错,同样也不能只凭一句轻飘飘的陛下看重,便要抹杀掉我从一个小小的士兵,凭军功成为将军的经历。”
姚拾儿认她犯的错,可也不允许任何人,以任何的理由抹杀她的功。
她和天下的每一个男人都一样,要建功立业,便要付出努力。甚至,她比寻常的男儿还要努力。
姚拾儿面容肃穆的望向冯非仁,希望他可以记下她所说的每一句话。
“冯郎君失言了?”明鉴亦是感触颇深,看着姚拾儿身上的伤,每一道都是冲锋陷阵在前,不畏生死而战留下的。冯非仁就算想抹杀姚拾儿的功绩,也休想能如愿。
冯非仁自然是不愿承认的,萧宁也在此时道:“功是功,过是过,你们男人便是如此功过不分的?”
问得冯非仁一顿,萧宁觉着他们一杆子打死一船人的做法,确实让人不太喜欢。
可是,他们不喜欢的,萧宁这些女子们同样也不喜欢,与他们纠正,他们倒是改一改啊!
显然他们并不打算改改。
萧宁只与其他众人有问,“诸位以为,赏罚不分,功过不分,当否?”
请来的公正人,各界人士代表,就是要让他们做出评价,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
自然,若是当真错了,该认的就是得认。
“不当。”一阵阵响亮的回答,众人的视线都落在冯非仁身上,就只是为了让冯非仁认一个错。
“请冯郎君致歉。”说错话,怎么能轻易的掀过。今日聚集在此,本就为争一个对错而来,要的也是一个公平对待,既然冯非仁自己说错话,错得认。
冯非仁万万想不到,他第一个开口,竟然最后成了众人口诛笔伐的对象。
他们是不是忘了,他们是为谁而来的?
这么一想,冯非仁便望向其他人,想让其他人出言帮他辩解一句。
但这个事,摆在眼前了,所谓的对与错,就不是他们想不认就能不认的。
至此,冯非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说错了话,该认的错,就得认了。
“在下失言,望请恕罪。”冯非仁不想再揪着此事不放,只能如他们所愿的道一声歉,如此就能继续下面的问罪。
“望请这位冯郎君,往后有话说话,不要处处都想将事情推到所有人的头上。一人所犯之过错,可问及妻儿家人,这都是律法所定,旁的人,除非你们也认定了男人犯下的过错须得你们所有男人一并付出代价,否则,切不可再失言。”
萧宁这回是将所有男人的险恶用心一并道破,请他们务必记住这一点。
有言在先的事,若是他们还是一犯再犯,便怪不得她们女子容不得。
冯非仁明白,萧宁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便不是再与他商量,而是警告,警告于他,若再失言,就不再是一句道歉完事。
“殿下,还是言归正传吧。”萧宁这么为女子撑腰,亦是让他们看明白,就别想再用这些事左右萧宁,再想拉着其他为官为将的女子,只怕这个主意也是断然不可能的。
既如此,且继续,总能寻得到别的方法。
李御史要萧宁言归正传,萧宁冷笑一声,“好,继续。”
该继续也是他们继续,若不是他们言行不当,萧宁也不至于停下纠正他们,好让他们自己把话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