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仁至方义尽(2 / 2)

底下本来交头接耳还在窃窃私语的人,听不清萧宁的话,不约而同地都静下了。

萧宁扫过底下黑压压的人,道:“有人说,我必是因姚将军之死而受了惊吓,或是被冤鬼缠身,这才会病得如此凶猛,我啊,心虚了。”

外头的话,萧宁就算没有人说,也能猜得到。

“姚拾儿之死,我确实痛心,一如闻宁箭将军战死时一般。我原以为她会是像宁箭将军那样的忠义之士,没有想到她竟然会变成这个样子。

“而我也要向你们承认,当日姚拾儿将军自尽之时,我明明可以救她,可我见死不救了。这,才是让我病倒的原因。”

更让人始料未及的是,萧宁竟然说出这样的话。众人的反应是一样的,尽是不可置信。

“可是,我站在这里,向你们承认我的见死不救,更希望你们将来,永远不会成为第二个姚拾儿。

“我希望能与你们所有人都能善始善终。哪怕你们不屑于我,怨恨于我,唯愿你们先国家之急而私仇。永远不要让我再一次送你们去死。”

萧宁的声音很轻,却透着真诚。

本为她的一句见死不救而震撼无比的人,这一刻却意识到,萧宁在这见死不救的过程中,是要承受了多少自责,愧疚,才会一病不起。

“古往今来,好像每一个上位者似乎都要断情绝爱,铁石心肠,最后让自己成为孤家寡人才可以。可是,独木难支,这个天下,该是你我齐心协力,一起努力建造才能开创一代盛世。一人再有本事,再有能力,亦难以一己之力挑起整个天下。

“我希望你们为这个家国天下好的人,能牢记初心,不要让我只能见死不救。这颗心,很难受,很心痛。”

萧宁话并不多,带着真诚的请求,不过就是希望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都能先国家而后私仇,永远不要再出现一个姚拾儿。

在场的人,被人要求过什么不能做,什么话不能做。暴露自己的弱点于人前,更是最不可取的。

萧宁却似是完全没有这层顾忌,她站在人前,发自肺腑地同他们剖白她的作为,她的心情。

她的见死不救,她的重病,如今再站在这里,更叫人感触颇深。

原来,不是所有的上位者对下臣都是只有防备,也只有恐惧。

有那么一个人,也想能与他们善始善终,永为天下佳话。

“殿下所言,我们必将牢记。”终究,感受得到真切萧宁的真诚,有人出声,朝萧宁作一揖,应下这句。

萧宁亦郑重地朝对方作一揖,情真意切。

“必不负殿下所愿。”有了第一个人,若不是铁石心肠,更不曾思及与帝王争得一个头破血流的人,都为遇上萧宁这一个有着七情六欲,感受得到旁人的付出,也愿意付出她的信任而庆幸。

古往今来,位极人臣者,有多少能善始善终,又有哪一个帝王能对天下人道,他希望彼此能够善始善终。

萧宁是第一人!第一个让他们感受到情真意切的人。

“宁,会做到仁至义尽。”萧宁面对回应的人,更知道他们的回应代表着什么,她这一生,都会坚守这句话,这几个字。这也是她对所有人的承诺。

宁琦随萧宁而来,更明白,萧宁这番话何尝不是跟她说的。

“此去一别,望自珍重。”萧宁握住宁琦的手,同她轻声地道一句,送别之。

许多年后,宁琦也总会想起,就在这无类书院门前,萧宁送她上战场,余之一生,萧宁做到她对天下人的承诺,仁至方可义尽。

不管多少在萧宁的面前道宁琦的不是,置疑她的忠诚,萧宁从来没有怀疑过,一直都坚信,宁琦依然是从前的宁琦。

为此知遇之恩,这番信任,宁琦万死难报。终此一生,宁琦一直牢记萧宁今日所言,与人相交,以国家利益为重。

不,或许更应该说,大昌一朝,自始而终,帝正臣直,皆存大义,为后世心之向往一朝。而开一代先河,正是自萧谌而始,君臣皆以大义为重。

送走了宁琦,萧宁的病都好了。

重新站在朝堂上的萧宁,好像破茧重生,有些不一样,又好像还是那个她。

“当日登闻鼓前之论,儿已命人记录成文,绘制成画,为天下知大昌之公正,儿请将文分发各地,连同图文印刷成本,传播天下。”萧宁上朝的第一件事,并没有忘记打从一开始她就准备好的一切。

可是,接二连三被萧宁的招式打得措手不及的人,心里对萧宁也是浮起了几分佩服时,突然听到这番话。

一开始都没反应过来,直到萧宁将已然制成的图文送到萧谌的面前,同时也给在场的诸位仔细的看看这上面的记录可有出入。

在看到那栩栩如生的图时,李御史瞬间傻眼了。

这,这图连表情都看得分明,什么时候萧宁让人弄出这一招的?

萧谌本来还担心萧宁没有那么快重拾心情,结果宁琦来看萧宁,一道往无类书院走了一趟,萧宁好像全都想开了。

送走宁琦,看着萧宁好转,萧谌心中的大石亦放下了。

听了萧宁的话,看着上面的图。想必萧宁做事,断然不会落人于柄。

且当日萧宁可是连史官都支了过去的人,怎么看也不可能造假。萧宁的本意是好的,站在大昌的立场,同样也是利于大昌之事。

萧谌看完后,嘴角含笑,即颔首道:“好,发行吧。”

“陛下。”萧谌全无意见,毕竟这上头萧宁说的话在一定程度上也代表了她的意思,怎么看他都觉得萧宁想趁机博大昌百姓好感,并无不可。

可是有太多的人并不是这么想的,而且这上面画的他们也太丑了吧。

如李御史是觉得,他这上面的表现就他看来,实在面目可憎。

因此,不管怎么样,那是必须果断阻止萧谌同意这事儿。

“怎么?”萧谌显得好奇地问,对这位有事没事总挑刺,他也是很无奈。

好在这一回萧宁把事情办得尤其的漂亮,就算他们再想挑毛病,没门!

“是否有些不妥?”李御史纠结于如何说服萧谌,千万别同意这回事。

萧谌明白了,肯定是这上头有什么东西是他不喜欢,不乐意让人看见的。

那不是最好不过?

萧谌一直都让人挑毛病,一直不快活,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何乐而不为?

想清楚这一点,萧谌板起一张脸问:“有何不妥?上面可有不实之言?”

对啊,上头有写了什么造假的话吗?

若是没有的话,怎么就不妥了呢?

“亦或是李御史觉得,叫天下人知我大昌朝廷公正执法不好?”萧谌亦好奇,这一声声的所谓不好,究竟是哪里不好了?

李御史闻之连忙解释道:“陛下,臣绝无此意。”

开什么玩笑,若是连朝廷公正执法都成了不好了,这天下间还有什么东西可以说好的?

“既如此,还须再说些什么?”对啊,萧宁已经将图文发行的好处告诉所有人,作为一个正常人,都不应该就此事提出反对的意见,除非你是真不想让这个国家,这个天下变得更好。

李御史语塞,话是这个道理,他敢如实答来,道是画得他太丑,且再有闺女坑的他,他这会儿是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图文要是发行天下,定然叫天下人都笑话他。

可是,当初说出一些话的时候,他不过是说出心中的所想,不曾想有一天,这样的话不仅记录入史,更是以图配之,每个人的面容都栩栩如生。

但凡若是不像一些,李御史都没有那么难受。

“儿再请,朝廷以立太史公,记史绘图,以流传百世。”萧宁趁此机会,更是提出一个新的政策。

值得一说的是,至今为止,并没有真正的史书,也就是说,对于历史的了解,各家的版本也都是不一样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萧宁之前召天下有才之人以修史,亦为天下士人所传颂。

可是修史,修的是前人之史,如今的历史,后世难道不需知今日之事?

既如此,萧宁也想起应该立下一个名正言顺的史官之位。

萧宁既请,也道:“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自来虽有史官,然各家之史,皆不外传,遑论汇集成本。

“先前我朝修书,亦为集各家之记载,修书是为天下、后世之人,以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

“既须修史,亦当将我朝之史,皆以记录。无论是前人之史,亦或今日之史,当不虚美,不隐恶。”

萧谌闻之,赞道:“好,说得好,诸卿以为呢?”

“臣附议。”姚圣惊叹于萧宁的一番话。这集各大家所言,哪一句不足以流芳百世?

用来说服在场的人,让他们认同这份为后世而修史,记史之心,谁又能不惊叹于萧宁的高瞻远瞩?佩服她的胸襟气度?

就算是李御史再想反对,这眼下的情况已然不仅仅是眼前一事,更是关系千秋。

他要是敢提出反对,不用萧宁他们开口,这天下文人学子,皆不能容于他!

修书立传,本就是浩大工程。可是自古以来还没有哪一个朝廷有萧宁和萧谌的大气,愿意倾尽家财,只为修书立传,如今看来,萧宁是准备修史。

之前萧宁在荆州时也曾修过史,但修的是地方史,人史。

倒也是有人动过心思私自修史,只是这古今以来,诸如此类之人不计其数,可是真正流传后世几何,额,得看看各世家愿意亮出否。

无论他们愿意或是不愿意献出他们的私藏,朝廷安定,就得修书修史。

修书这个事,萧谌和萧宁早已经开始,初初欲利用修书这一点笼络人心。

事实证明这个办法还是有用的。

欲传文化,亦或是想要流芳百世的人,或为后世,或为己,总是会考虑种种原由而选择加入修书。

可这修史,那可比寻常的修书更难。

一国之史,如大兴一朝数百年,史书所记几何,他们其实心里是没有数的。

现在大昌初建不久,也正是因为初建,创立新规矩的时候,自此,不仅是在政体上有所改变,便是这文化上,一样要开拓创新。

一个个宰相们面对萧宁,真是舍不得不支持她!

不能否认萧宁是在不断地扩大她对大昌,对天下的影响力,可在这个过程中,萧宁亦为百姓,大昌,乃至后世多番谋划。

这样的一个人,诚如她同天下人说过的话。

虽为利己,亦为利国,更为利于天下。

那如何让谁能抹去她这一份谋划,舍得不支持她。

“臣愿意起这个头,修史。”附议不止,姚圣更是迫不及待的表态,此事他是定要参与的,更是要一心一意做好。

“臣愿助之。”顾义第二个出头,迫不及待的开口。

著书立传,名垂千古。着史家之经典,萧宁已然道出了标准,如此标准,可不是轻易能达成的。

任重而道远,仍须有人不断前行。

于沙场之上,有将士一往无前;于文化上,也须有人不畏艰难,翻看经典,以令后世知今日之事,前朝之事。

都是读书人,谁又不曾知道,修史,正史,那对天下,对后世意味着什么。

萧谌看着精神过来的萧宁,心情已然是相当的好。这等利于千秋之事,岂能不为之。

“好。”萧谌赞之,这些事,萧宁挑起头,必然也会跟着做到底。

“另,新都已成,请陛下迁都。”迁都,有些事,就该在新都有一个好的开始,凡事立好了规矩,笼络了该笼络的人,自此,世上再无人可以抑制萧宁。

萧谌亦是此意,雍州一地虽然是他们父女经营多年,但这里地处偏北,并不是可以作为天下一统的国都。

况且,萧谌考虑得更多,萧宁至今,该做的,不该做的,全都做了。名正而言顺,想来这个时候无论给萧宁什么样的位置,绝无人再置喙。

女子可承爵承嗣,亦为一家,更为天下。

谁人也都明白,改了女子可承爵可承嗣开始,萧宁将来承天下,为女帝,已然是板上钉钉的事。

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有姚拾儿一事引起天下轰动,以口诛笔伐,是为毁了萧宁,萧宁阻止萧宁往前迈上一步。

既如此,便意味着这些人断然不会轻易罢休;既如此,萧评当日劝萧谌尽快迁都,就是为了尽快给萧宁正名。名正,自此再想阻止萧宁走这一步,必已成了奢望。

当然,名正言顺之人,也就让原本追随萧宁的人得了一颗定心丸,自此,全心全意为萧宁办事。萧宁正名对他们而言就是莫大的喜事。

这个时候的萧谌道:“既然新都建成,确实是该迁都了。以钦天监择良辰吉日,与百姓告别,即迁都。”

迁都,此事是自新朝建立,一群人便叫唤着的事,盼了许久,终于盼到了。

可是一切事既然都是萧宁在推手,想想他们喊着迁都都喊了多久了,想不到都不及萧宁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