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收拾好了,萧颐这就要随大家一道往新都长安去,不想却在昨夜,卢氏传她入宫,并无二话,只让萧颐留在雍州。
萧颐当时叫卢氏丢出的话惊得不轻,不可置信地望向卢氏,以为自己听错。
错是不可能错的,卢氏放话,这就是她已然决定的事,谁也休想能改。
萧颐惊慌失措的问为何?
卢氏的回答相当扎心,“你既不愿意安分,亦看不上你侄女做下诸事,更想扯她后腿,我早先警告过你的话你听不进去,我便不说了。普通的公主你不想当,我便让你知道,不听话在人是何下场。”
是的,下场,这就是萧颐须为自己所做一切付出代价的时候。
之前萧颐想破坏萧评和姬则二人的感情,无论这二人之间有没有感情,两人成婚不过一年多,但凡不糊涂的人都知道究竟该如何行事。
萧颐是姐姐,萧评敬她几分,她难道以为事事都能插手,亦或是以为能够随意左右他人的人生?
卢氏当时没有立刻秋后算帐,一时不同她计较,并不代表事情在卢氏处过去。
一直忍着,等着,于今日,卢氏便让萧颐知道,纵然是父母都没有无限容忍的时候,更何况如今他们萧家早已不是从前的萧家。
萧家得了天下,已然成为旁人的眼中钉,肉中刺。稍有不慎,萧氏或一无所有,阖族不存。
萧家人,萧谌纵然为皇帝,一直都谨言慎行,萧颐仗着兄弟是皇帝,连打下半壁江山,为国之栋梁的侄女都敢轻视。如此不明是非,不分亲疏远近的人,卢氏若不将她治醒,往后她定会闯出更大的祸。
“其中原由,我与女婿已然说明,唐家的根基在冀州,这也好,你就在雍州好好地呆着反省,何时想明白,知道你最大的倚仗是什么,往后不再做糊涂事,何时你再往长安去。”卢氏将原由道来,结论同样也要道来。
萧颐这一回是真知道怕了,急忙地想向卢氏告饶,求卢氏放过她这一回。
“你该明白一个道理,打你骂你是对你还抱有希望,若是我们连打你骂你都不愿意,便是放弃你。如今你纵然有再多话,我也一个字都不想听。”
是的,卢氏便如此当断必断之人。
难为萧颐直到现在都不能明白,在萧家里,若说最懂得取舍之人,非是卢氏无疑。
一但卢氏做下决定,必然再不迟疑,更不会更改。
至此,无论萧颐如何同卢氏哀求,直至今日依然想挽回,要一道迁都而去,终究不能改变。
这一夜萧颐同样求过唐师,这一位夫婿。
本以为唐师为此事所无措,她虽为萧家女,亦是唐家媳,依唐师在朝廷中的份量,若是愿意为她求情,她一定可以如愿以偿的一道往新都去。
只是萧颐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什么叫众叛亲离。
唐师很直接地告诉萧颐,卢氏在决定此事前,已然同他打过招呼。最近这些日子唐师为免萧颐闹出更多事,正可谓殚精竭虑,眼下卢氏道将萧颐留在雍州,其中的原因,唐师亦明了。
既是明了,唐师当日同意这亲事为的是向萧家表态,证明他是站在萧家这一边。
而萧氏将萧颐许配唐师,亦不过是向天下人昭示,他们萧氏非不看重世族。
婚事一成,各得其所。
以至于萧颐若是在他们两族中起不到好的作用,他们为何还要捉着人不放?
唐师一心扑在政事上,看中的更是丞相之位,七相之一,铁全和水货都已年事颇高,何时退虽是未知之数,但当官之人,谁人不想当丞相那定是骗人的。
可是现在的唐师最大的问题不是来自于自身,而是萧颐。
既如此,萧家出面,要将萧颐这个对他而言最大的问题解决,唐师如何舍得错过。
一直不断为萧颐擦屁股,话那是好说歹说,该说不该说的都说过,偏萧颐一句都听不进。
这让唐师也在考虑,究竟如何处置萧颐才好。
思虑再三,唐师顾忌的是萧氏,观萧宁行事,那自是不用说,最是护短。
既然是护短的人,岂容他人损及家人。
可是放任萧颐再这么下去,就算坑不着萧家,那也是要坑着他们唐家。
唐师一直都拿不准的事,没想到萧家人虽然是护短不假,同样人家亦讲理。
教出那么一个女儿,把唐师给坑了,非他们的本意。如今唐师害怕萧颐把他坑了,萧家上下一样在考虑一个问题,萧颐要是最后把他们全都坑了,这个事情又该如何才是?
萧宁是小辈,就算有这层顾忌,都不敢把话说开,说得明白。
她懂的事,萧家明了其中关节的亦不在少数,这么样的情况下,只看是谁先忍不住出手。
事实证明,第一个出手的永远都是最明白的人。
卢氏这是之前好话丑话,样样都与萧颐说白了,萧颐安分一段时间,卢氏还松一口气呢。
结果这份欢喜没来得多久,萧宁一回来,这就开始闹腾。
萧颐是想跟萧宁过不去吗?
若是其他小辈,萧颐以一己这喜恶,不喜欢就不喜欢了吧。这天底下的人,也不是谁能人人都讨得欢喜。
可是,萧颐的欢喜不过是因为大家虽然都为公主,公主总与公主不同。
尤其萧颐作为长辈,竟然不如侄女,难免让她心下生怨。
一来二去,倒是想为难萧宁。
洞察萧颐心思的卢氏,亦是始料未及养出的女儿,竟然如此容不得人?
一想幼时萧颐对看中的物件势在必得的表现,自不觉得现在她同为公主,却各有不同这一点想为难萧宁有何不可。
卢氏当机立断,若是寻常人家,争个宠什么的,卢氏可以糊涂地让事情过去。
可是萧氏已然不是曾经的萧氏,争宠什么的,断然不能容之,该叫萧颐记得教训,就得让她明白。
话既然萧颐听不进去,亦无法意识到她和萧宁的差距究竟在哪儿,卢氏便用现实告诉萧颐。
其实萧谌对这个事情吧,总是想帮亲姐说上两句好话的。
然而话未出口,卢氏提醒萧谌,“我现在这番作为是为她好,你该知道。”
那自然是的。
现如今能让萧颐明白过来,不乱掺和不该掺和的事,安安生生地当她的公主,将来不管是萧谌或是萧宁都不会亏待她。
若是萧颐总不愿意安生,将彼此的情分败得一干二净,怕是将来萧颐连死都没人愿意看上一眼。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卢氏必须为萧颐多计划些。
由卢氏亲自出面教训萧颐,既是她为人母当为之事,旁人也挑不出半点毛病,也能让萧谌和萧宁的心里多念着卢氏几分,不至于将来萧颐真犯下不可饶恕之罪,最终却连让人顾念的情分都没有。
萧谌也懂得这一点。卢氏虽知一家人是一家人,总是不能不断地消磨情分。
至此,萧颐留在雍州一事算是通过各方达成共识,甚至卢氏更果断,与所有人都叮嘱,不到起程之前,且让萧颐以为一切如常。
这也让唐师意识到,他原以为卢氏是个聪明的掌家之人,聪明,不就是聪明点,想想萧谌和萧宁,有那么一个聪明人坐镇萧氏,没什么大不了的。
听完卢氏吩咐后,唐师瞧了一眼卢氏,感受到一股寒意往上蹿,让他明白什么是胆颤心惊。
卢氏能对萧颐如此狠得下心,可见是一等一的果断之人。往后对这样的人物,绝不能轻视。
当然,唐师在想,像卢氏这样聪明果断之人,怎么会教出萧颐如此不辨是非,或许更应该说是不识好歹之人?
这种问题,借唐师三个胆子,他也不敢在卢氏或是萧家人面前问出。
不过,如今唐师面对双目通红的萧颐,卢氏不给萧颐留脸,谁要是想留,怕是没有那么容易。
这只是限于萧家人,如唐师吧,面对萧颐更是以安抚为主,“太后是为长公主好,长公主若是想明白了,愿意同太后认错,且往后定改之,想必太后断不会为难长公主。”
要唐师说,卢氏确实是用心良苦,为萧颐谋划甚多,若不是萧颐实在过于作死,更是想拖萧家后腿,卢氏也不至于出手如此迅速狠绝。
“我哪里错了?”在卢氏的面前萧颐也仅仅是哀求,从来没有认过错,如今当着唐师的面,她更不可能承认自己有错。
“长公主若是如此认为,且留在雍州吧。”唐师好言相劝,且都给萧颐指出一条明路,若是萧颐非不愿意接受,或是认定自己才是这个世上最聪明,最厉害的那一个人,天下人也都欠了她的人,一定得忍着她,让着她,且让她自己瞧好了,究竟是不是这样的道理。
唐师算是一个极好脾气的人,样样都能忍得让着,萧颐听不进劝,他亦不能与萧颐争之,且由着她闹。
“你是我的郎君,难道你就这么看着我受此委屈?”萧颐知道家里真正做主的人是谁,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明了既然是卢氏发话,她就是寻兄长们怎么哭闹都没用。
连父亲萧钤都要听卢氏的,其他人还需多言?
恰是因为如此,萧颐知求旁人是无用,能让她有希望的人,只能是唐师。
然而她以为指望有用的唐师,人家怎么可能会在卢氏出手整治萧颐的情况下,作死的把萧颐带在身边,继续像这些日子以来一般,处处为萧颐善后?
这般不聪明还自作聪明,甚至要给家里招祸的人,要是换成旁人家的闺女,二婚唐师都要和离。
“你知我为何同意与你的婚事?”唐师丧偶多年,一直不曾续弦。不续,那是不知二婚之人禀性如何,且他已有儿有女,比起陷于情爱之中,他更乐意为权势努力。
娶萧颐,若萧颐不是有一个当皇帝的兄弟,更有一个能干的侄女,唐师是不愿意惹这麻烦的。
萧颐总是大家出身,无论想再怎么装糊涂,她心里也比谁都要清楚,装是没有用的。
比起装傻这回事,倒不如在临行前,他们这一对半路夫妻好好聊一聊。
乍然听此一问,萧颐一愣,随后反应过来,确定唐师此问并不是一时兴起,终是答道:“因为萧氏如今是皇族。”
“长公主并不傻。”唐师闻之,立刻有了结论,这不是一个傻子。
既不是傻子,偏一次又一次的犯蠢,何尝不是更让唐师无奈。
“我本就不傻。是你们想让我成为傻子。”萧颐气得望向前方,她所怨所恨的究竟是何人,怕是只有她自己最是清楚。
“此话不知长公主从何说起”唐师细想萧谌与萧宁,这两位一向喜欢聪明人,从来不想与蠢货打交道,又怎么会希望自己的亲人成为那样一个蠢人?
萧颐道:“家里的公主不过就三人,独我一人是例外,难道还不是想让我成为蠢人?”
如此理由,唐师一噎。好半响才缓回一口气,“长公主只知道与魏国长公主、镇国公主比之不同,你计较的仅是权势和地位,从未想过她们能行亲王之权,皆因她们为国之栋梁。
“且不论其他,我只问长公主一句,若让长公主治理一州,不,只是一县,长公主自问能担起重任吗?”
治一家或是治一国,从来都不是简单的事儿,萧颐在索求时,就不曾想过,她可以给到人什么?
无功于大昌,只因她是皇帝的姐姐,便为天下人所奉养,她怎么就能觉得一切那么理所当然呢?
“郎君。”萧颐脸色一变,唐师眼中尽是失望,本以为萧颐同萧颖、萧宁已然极是不同,如今看来,这一份不同,简直是云泥之别。
卢氏想让萧颐清醒,但就只要有这长公主的身份,人人须得敬萧氏三分,终此一生,只怕萧颐都难改。
“长公主以为,我能有今日,全赖家族吗?”唐师也是一个靠自己的人,也正是因为靠自己,更敬重像萧宁这样凭本事一步一步改变命运的人。
比起萧宁来,唐师明白哪怕是自己处在萧宁的位置上,都未必能做得比萧宁好。
所以,萧颐一个因为是萧宁这个靠自己打拼下来一个江山,成为长公主的人,有何资格妒忌萧宁?
“自然不是。”萧颐还是了解唐师的,自明了唐师所拥有的一切,虽然开始或许是因为家族,如今与家族却是相得益彰。
“可长公主拥有的一切,就连这长公主的身份,皆因家族。看,如今太后出手,不愿意长公主往新都长安去,长公主除了哭泣哀求外,再无他法。”唐师想将局面同萧颐说得更清楚些,好让她能明明白白地知道,她根本没有资格同萧宁比。
“若是换成镇国公主,亦或是魏国长公主便不一样,她们不会哭泣哀求,若她们想回去,自会凭本事让人不得不同意她们往长安去。”唐师不介意道明萧颐同萧颖和萧宁之间最大的区别在哪儿。
萧颐脸色一变,直问:“你是不是后悔娶我了?或者,若是你早知道我是这样的人,你定求娶于阿姐也断然不会是我?”
唐师
真的好想骂娘啊!
萧颐的脑回路究竟是怎么长的,她怎么就想到这一层了?
对,不能否认唐师对萧颖确实推崇,谁让人家确实能担事?
扬州治理得井井有条,事事都安排得甚是周全,如今大家同为六部尚书之一,两人亦打过交道,相互对彼此都有了解。
唐师知道,萧颖虽为女子,手段谋略,绝不逊色。真不是萧谌和萧宁用人唯亲,否则你瞧瞧萧家人不少,可是六部之中,独一个萧颖罢了。
当然,萧评这个京兆府尹当得亦是不错。好在已然是亲王的人,守的是天子门户,亦不在意升官不升官的问题,只好好地当他的京兆府尹。
“长公主以为,魏国长公主会愿意再寻一个麻烦?”唐师觉得,萧颐的脑回路不同寻常,能想到这一茬,他倒是不介意叫萧颐知道,人家萧颖压根不想再嫁。
也就只有像唐师这样的人,想更上一层楼,为了自身着想,不得不考虑再结一门亲。
结果证明,果然想要得到些什么,就得付出些什么。
萧颐可不管,只捉住一句重点地道:“你若是当真有此心,我们和离就是。”
作为长公主,就算一生不嫁她也不是不能接受。
只是当初见了唐师,萧颐是欢喜的,成婚以来,唐师待她亦是不错,然而她以为夫婿亦会是她的依靠,结果却不然。
萧颐只要想到唐师对萧颖的夸赞,心里一团团火不断往上蹿!
得亏唐师不知萧颐所想,否则必是要问一问她,他夸的分明是萧颖和萧宁,萧颐是怎么自动把萧宁屏蔽了吗?
面对萧颐脱口而出的话,唐师沉下脸。“若是长公主想清楚,你我即刻往陛下,太上皇,太后跟前,立刻说个分明。这门亲事,非是我强求来的,长公主威胁于我,难道以为我会受长公主要挟?”
开什么玩笑,唐师一直忍着萧颐,萧颐若是还不明白这个道理,放出和离的话?
和就和,他虽想借姻亲向萧家示好,成婚后与萧颐相处,萧家知他所求,亦知他交好之心,和离的话是萧颐提出,萧家上下未必不会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