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颐气急之下才会出言威胁,不想话音刚落下,唐师竟然动怒了。
成婚以来,不管萧颐做出多少于唐师看来不妥的事,唐师从来不曾与萧颐黑过脸。
显然萧颐这一番话惹怒唐师,毕竟和离二字本就不是轻易该脱口而出的,但既然说出口,一个男人,面对女人的质疑和威胁,无人能容。
“郎君,是我失言。”萧颐舍得唐师吗?自然是舍不得的。
眼前的唐师,比之她第一任丈夫要俊美,也要温柔小意,处处顾及于她。
有心之人和无心之人一比,一目了然。
若是从未拥有过,或许不会认为该有。
反之,得到过,便舍不得撒手。
萧颐泪如雨下,伸出手拉住唐师道:“我错了,我是委屈,委屈得不知同谁说。郎君只帮着别人不肯帮我,我才口不择言。”
这控诉得,一切都成唐师的错了?
“我娶长公主为妻,无论初衷为何,我的妻,我自护着。可我也希望你能心系于我,多为我着想。我不求你为唐氏诸多谋划,为唐氏争来什么,只盼你能不为唐氏招来祸事,如此要求,过分吗?”唐师亦放软了语气,还是想跟萧颐好好说话。
萧颐惹了唐师不喜之极,哪里还敢再乱说话。
喊出和离二字的人,从来不是真想和离,她只是生气,气极了,口不择言。
唐师面对萧颐低下头不作声,亦是无奈,他是想跟萧颐好好过日子的人,压根不想同萧颐闹出太大的动静,否则岂会之前一直为萧颐处处善后。
“非我不想让你一道往新都去,太后吩咐,你既有失态之举,当改则改。”唐师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亦是希望萧颐能清醒些,能改的,该改的还是改了吧。
萧颐抬起头唤了一声郎君,唐师最终还是如实道一句,“无论是萧氏,亦或是我,都不喜欢长公主的不明是非,不懂分寸。萧氏得天下,要这天下太平,而我,更要位极人臣。但凡拖我们后腿的人,为何不能舍之。”
这一刻,萧颐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寒意。是啊,这是最现实的一句话。无论萧颐愿意或是不接受,这都是事实,也正是因为如此,萧颐就算不能成为他们的助力,至少也不该一而再,再而三的拖他们后腿。
人的忍耐总是有限的,断不可能无底线的纵容于她。
在之前萧颐或许并不能明白其中的关键所在,来日,若是萧颐还是执迷不悟,一错再错,便莫怪萧家,唐家将她弃之。
萧颐若说先前未必体会得到这句话的意思,如今她被留雍州,这不仅仅是萧氏的态度,同样也是唐师的态度。
无论萧颐再怎么哀求,都断然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改变他们的决定。
往后,萧颐且好自为之。
“起驾。”于此时,那边传来一阵叫唤,与百姓辞行毕,萧谌这皇帝便要起驾往新都长安去,萧颐这一回更是急了,捉住唐师的手,“郎君。”
唐师一个户部尚书,能被萧颐缠着不必去理会旁的事,都是因为听闻萧颐被留下之事。
若说之前有羡慕唐师娶了长公主的人,如今是不是还羡慕,可就不一定。
不过,就算不羡慕,看唐师还是一如从前得萧谌器重,这长公主好与不好,其实也无关紧要,但凡唐师为人做事挑不出毛病,萧氏不会为难唐师。
“你知道做决定的是太后,而我,想让我为你求情,我也与太后一般。”唐师的心冷吗?
一个喜好权势,为权势而斗的人,岂会不知道该如何才能保证自己的利。面对拖他后腿的人,他在第一时间考虑的更是这个人能不能救?救,又是要救几回?
卢氏的做法干脆利落,将唐师想做但一直顾忌萧家不敢做的事都做了。就凭这一点,唐师是感激卢氏的,至少卢氏不曾想让他一直处于两难之境。
那么萧颐就算想让唐师为她求情,在她没有改好之前,唐师会把这么一颗明摆着要坑他的石头抱在手里,稍有不慎便把自己的脚给砸了?
唐师凝望着萧颐,“长公主很幸运。”
幸运于萧家出了几个有用的人。当然,也有卢氏这样的聪明人坐镇,后辈们就算再想闹腾,卢氏不必旁人出手,已然早早将人拍老实。最好的证明就是萧颐。
其实萧家的那么多儿子里,独独萧颐一人敢闹腾,皆因她是女郎,自小有萧钤和兄弟们护着,护着护着,便让她觉得这世上的事,都是理所当然。
卢氏从前能护也护着,毕竟萧颐那时候争的不过是一家之长,一人之短,倒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如今不一样了,萧家打下这天下江山不容易,卢氏绝不允许任何人以任何理由毁掉这大好河山。
萧颐眼中尽是不可置信,“幸运吗?郎君竟然觉得我很幸运?”
便要与唐师再吵起来,唐师道:“长公主想清楚再说话,太后就在不远处。”
是的,卢氏确实就在不远处,车帘被掀起,目不转睛地望着萧颐,萧颐一抬眼瞧见,与卢氏的目光对视,一瞬间打了个寒颤。
“母亲。”萧颐不由自主地唤一声,倒是想让卢氏原谅,可惜相隔甚远,卢氏亦无见她之意,她无论想说什么话,都不可能。
“殿下若是一直想不明白,便一直留在雍州,何时想明白,太后自会召长公主回新都。”唐师相信卢氏能狠得下这个心,断然不会轻易掀过一些事,萧颐若是一直不想改,不愿意改,且由她吧。
“郎君就不能帮帮我吗?”面对卢氏,萧颐心里比谁都更清楚,那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人,但凡是她决定的事,就算是萧钤都休想让她改主意。
既是如此,萧颐昨夜求了一夜,也正是因为求了一夜,她比谁都明白,她无法说服卢氏。
可是,可是唐师不一样。这是她的郎君,出嫁从夫,他若是帮萧颐求情,卢氏会愿意饶过她一回。
“长公主且说,太后出手管教长公主,不过是不想让长公主再糊涂,不让我与萧家焦头烂额,我为何要与太后求情?将长公主之事尽揽于我之身?”唐师蠢吗?
若是他蠢,他怎么可能会在尚不明朗的局势下选择了萧宁?
他懂得看人,也明白有些人如何处置才是最为妥当。
卢氏出手管教萧颐,是想让萧颐清醒些,他若是不识好歹,在这个时候与卢氏求情,往后萧颐出任何事,该负起责任的人将是唐师。
唐师不愿意将精力放在儿女私情上,这也是为何那么多年他不曾续弦。
娶了一个萧颐,萧颐这些日子让他忙上忙下,忙里忙外,焦头烂额,唐师一直都在忍,也一直都在等。
现在好了,卢氏出面,这就是要治萧颐的毛病,他何尝不是松了一口气。让他去求情,将萧颐这么一个大麻烦全都揽在身上,他是犯蠢吗?
萧颐不可置信地望向唐师,难以相信在唐师的心里她竟然是麻烦吗?
“长公主好自为之。”萧颐无论是相信或是不相信唐师说的是真心话,终究唐师是不想再与萧颐纠缠下去。
和离这两个字萧颐愿意脱口而出,唐师倒也乐意配合。
毕竟对萧颐如何,萧家的人都看在眼里,谁也休想挑出唐师半点不是。仁至义尽这一点,唐师不管对萧颐有情或是无情,都做到这一点。
萧颐这一回再也捉不住唐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唐师离去。
同样,萧颐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车驾上,卢氏就在其中,母女目光对视,萧颐的伤心难过不曾掩饰。
“还是把孩子带上吧。”卢氏旁边的萧钤小声地道一句,还是希望卢氏能改改主意。
“带上,让她再折腾?”卢氏出手,若不是不能容到极致,断不可能如此狠。
直接将萧颐留在雍州,连新都都不让人进,这就是让天下人知道,萧氏对萧颐的不满。
啧啧啧,一个长公主,原本谁人不敬其三分,谁又敢冒犯于她。
结果倒好,萧颐自己作死,惹了一家人不喜,落如此境地,连新都的门都不能迈入,真惨!
萧钤小声地补充道:“用别的法子也是可以的,留她在雍州,这是让天下人都笑话她。”
卢氏冷哼一声,透着不屑之极,同时也毫不留情地道:“面子,她既然不知道她所有的面子都是萧家给的,偏还想毁了萧家,我岂能不让她尝尝什么为人不耻是什么样儿?
“你可别忘了,五娘打下大半的天下,她的面子是她自己挣的,我们这女儿须五娘给她颜面,她竟然也敢瞧不上五娘,落五娘的脸。不让她知道她既无本事,又喜于无风掀浪是何后果,将来你想让七郎不想杀她也要杀她?”
最严重的后果,真不是卢氏危言耸听,而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
萧钤这一回脸色都变了。
比起性命之大事,不就是没个脸而已,那都是小事。
权势两个字,那不仅仅是简单的两个字。萧颐无能,又不想当一个普通的长公主,这就怪不得卢氏出手整治。
卢氏眼中闪烁着坚定,“家中人口越来越多,想要权势地位,面子,他们若是有本事就自己争;若是没有本事,自该老老实实的呆着。我们还在,七郎无论如何也会看我们的面子,一旦以后我们不在,那会如何?”
居安思危,卢氏看的从来不是眼前的两三步,而是以后,将来。
萧钤头痛得厉害,“原以为他们长大了,各自成家立业,我们往后能少操心,现在看来,怎么可能。”
就是啊,怎么可能。
人越来越多,操心的事也只会越来越多,这日子太难了。
“被人看了笑话,自己成了笑话,她才会知道自己算什么。我们与她说得再明白,她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只以为我们与她说笑的,她仗的是我们家的势,又倚着兄弟侄女做靠山,还敢看不上人,真以为自己了不起了?”
卢氏是越想起萧颐做的事,越是不满之极。
蠢啊蠢,她怎么就生养了那么蠢的女儿。
言至于此,卢氏都不想再看人一眼了,直接将车帘放下,挡住萧颐的视线,萧钤
想多看闺女一眼的人,面对越说越生气的夫人,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萧谌这会儿,也派人小声地来问卢氏,是不是还是让萧颐一道往新都去吧。
卢氏只一句,“人若是进新都,往后不管她做错了什么,陛下都愿意担着,那便让她一道往新都去。”
这个,萧谌如何能保证。
作为一个皇帝,萧谌都要处处谨言慎行,让他给亲姐担保这事儿,嗯,他更须得考虑萧宁。
他可以受些坑,可万一要是萧颐把萧宁坑了,他跟谁哭去?
事实摆在眼前,萧颐还真是极有可能坑萧宁。既如此,萧谌本着与姐姐的情分提一句,卢氏的提醒,不能说是无中生有,无的放矢,他能不听?
算了算了,比起最后须得骨肉相残,还是听卢氏的安排吧。
事至于此,萧颐留下已然无可更改,至于萧颐是否能改过,谁也不知。
迁都一事,皇帝率领百官共行,浩浩荡荡往新都方向去,一行走了大半个月,终于是抵达了。
不过,就算之前萧谌看过萧宁所绘的新都都城图,知道新建成的都城甚大,亲眼看见,依然倍受震撼。
高高的城墙一望无际,城外那护城河环绕,树木茂盛,人站在城墙之下,更能直接的感受城墙之高,而人是多么的渺小。
萧谌下了车驾,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由地咽了咽口水,萧宁已然带人在一旁候着,此刻面对萧谌见礼道:“陛下,太上皇,太后,阿娘。”
饶是卢氏这样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此时的眼中亦是火热。
新都长安,这就是长安吗?
长安之大,至少是曾经旧京的三倍!
萧谌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惊叹无比地看着前方,正在消化眼前的一切。
“陛下。”萧谌半天没反应过来,随萧宁一道早已进长安的顾义唤一声。
“啊!”萧谌终是反应过来,惊叹地看向顾义,“这就是我们大昌的新国都?”
“正是。”顾义想想当初自己在看到这一幕时的反应,不比萧谌现在的样子好得到哪儿去,很是能够理解萧谌的惊叹。
“好,好,好!”连着三个好字,萧谌亦是说不出旁的话。
“陛下请。”萧宁轻声提醒一句,“崇墉百雉,是为城坊,其内格局,须请陛下过目。”
换句话来说,城墙高大只是表面,里面的精彩,须得入内观赏。
萧谌马上回过神,甚是同意萧宁这话,还是入城仔细看看,城中格局如何。
“城中东西、南北交错二十五街,分为东西两市,共108坊。108坊恰好对应寓意108神灵的108颗星曜。以朱雀为界。”
入内,一条条宽敞的大道殿露在人前,这究竟可以容纳下多少人?
一群人哪怕之前真觉得这新都千不好万不好,亲眼看到眼前的一幕,通透敞亮,四下皆是让人无法想像的格局,就连萧宁的解说落在他们的耳中,也为之惊叹。
“至于这东西两市,东市为官员居住之地,西市则为货物交流的中心,分而集之,以便将来各地四面八方前来的人都能在内淘其所好。”
萧宁引人一路行来,旁的话也不需要多言,只要提到这一点便足矣。
萧谌道:“眼下长安城内有多少人居住?”
对啊,新城建成,人口是个问题,萧谌方才也注意到马路上并无多少行人。
若是人不够多,倒是空着的房间比人多,那可就不太好了。
萧宁自明了萧谌话中之意,含笑而道:“陛下放心,城在,自有人趋。”
一个城池,汇通天下,自然会引八方皆来。
“陛下放心,殿下已然召集百姓前来,分田地房屋,百姓来得比之前都要多得多了。”萧宁没有想细说,顾义须得补充一番,好让萧谌知道,萧宁做事可不是只有一手准备。
萧谌不是不放心萧宁的人,只是忧心萧宁未必事事能考虑到位,是以特意问一句,也是为提个醒。
顾义说破,他亦露出了笑容,“不错,很是不错,我就知道你们办事稳妥。”
并不只一味将所有的功劳都扣到萧宁的头上,而是对于每一个人给予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