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宫内的竞技场,那是萧宁参照后世的运动场所建,一层层陡高可见,错落有致。
尤其这面积对于第一次来到此处的人而言,那是一种震撼,感叹于萧宁如此大手笔,实在了不起!
“这样的竞技场,大明宫内有多少个?”萧谌其实对自家地盘都不太清楚,也正是因为如此,低下头小声地问起萧宁。
萧宁瞟了萧谌一眼,“一个还不够吗?”
这话让萧谌松一口气,连连颔首道:“够了够了,怎么可能不够,太够了。”
他不是担心萧宁觉得既然建了,干脆多建几个。
“一个大明宫有一个足矣,别的地方若是想建,须得暂时缓一缓,不宜操之过急。”萧宁这一回难得没跟亲爹在同一个脑回路上,而是想起了运动场,那可是后世一直作为各种表演场所建起的地方。
大昌要是也想参照此来,井无不可。
“对,不宜操之过急,你能明白就好,你能明白就好。”萧谌赶紧补充,也是想让萧宁暂时先放一放,不急于一时办这事。
萧宁算是明白了,萧谌还怕萧宁过头了,把这么一个不好建的地方,普及各地?
值于此时,萧宁冲萧谌道:“阿爹难道不知道,咱们大昌很穷?”
大昌自建朝以来,朝廷的俸禄都是萧宁发的,现在就算盐归官营,一时半会想有钱,或是想把钱收到手,容易吗?
萧谌自己心下有数,就算没有去国库看过,也不妨碍他知道他这个皇帝当得有多穷。
“说到钱,怎么我当皇帝到现在,没人提起建陵墓一事。”萧谌没头没脑冒出这一句,萧宁
比起萧宁,他是不是更应该注意下卢氏和萧钤的表情?
那恨不得把萧谌吞了的眼神,就是在无声地警告萧谌,你在你爹娘面前提陵墓的事,是欠抽吗?
萧谌急忙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自来的规矩,以国库三成收入建陵,无人提及,倒显得我”
“太穷。”萧宁抢答一句,好让萧谌知道,他的臣子们都是很体贴的人,知道大昌太穷,所以才会绝口不提让他建皇陵的事儿。
毕竟连俸禄都是萧宁私库所出,还用得着再说吗?
萧谌眉头不断地跳动,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女儿说起很穷这一点,他心里受到何等打击萧宁考虑过吗?
事实摆在眼前,还是不要做无畏的挣扎吧。
“去去去,离我远点。”萧谌无奈地将萧宁打发,这会儿各家都坐在位置上,每一个人都看着前面空荡的场景,感叹于这地方是真大的同时,也让他们不禁地想,能在这地方奔驰,挺好!
萧宁萧谌嫌弃,不愿意再多看她一眼,她无所谓的耸耸肩,立刻走得远远的。
场上随着人到齐,一阵阵锣鼓声响起,传入众人的耳中,引起一片侧目。
“请各队入场。”作为裁判的人,大声地叫唤,请红蓝两队人各自入场。
12对12,男女各12人,这比例看下来,萧宁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若是有一天,朝堂之上的女子们能占据百官一半的数目,如同眼前这一幕一般,那该有多好!
萧宁憧憬着,顾承在一旁道:“殿下虽不长蹴鞠,却非不善蹴鞠。想当年殿下初入旧京时,有人挑衅殿下,殿下表现井不差。”
“我已然是这个身份,何必再与人处处争光?且让其他人来不是更好?”萧宁井不否认。蹴鞠,或许她不是专业的,若说差也算不上。
只是她无心与人争,更不想同人争。
像她若是与人争,争得多了落人口柄,胜也罢,赢也罢,都会成为众矢之的。萧宁所要达到的目的,都一样一样按她的预想完成,她其实已然没有太多要出头争锋,引天下侧目之心。
顾承一想也对,颔首道:“还是殿下所思周全。”
“你为何不上?”萧宁回头亦问了顾承,顾承意味深长地道:“不瞒殿下,本事不够,不敢上场。”
这话惹得萧宁笑了,顾承于此时嫌弃无比地道起亲爹顾义道:“且父亲都不擅,自从未教过我,我这半路出家,若是上场,恐怕连父亲的脸都让我丢尽了,实在不该。”
可不是吗?像他们这些寻常人家出身,为了一日三餐而奔波的人,能学得一身好学问,懂得治国平天下之策已然不易,再想有其他,难!
“这么说来,书院也该设这门课业才对。”萧宁一听倒是想起他们最大的难处是什么,连忙接过话道来。
引得顾承一眼看了过去,显得有些不解。萧宁懂了,解释道:“读书读书,总不能一味死读书。书读得再好,身体亦重。试想若是身体不好,你觉得能干什么?”
想想若是身体不好,连走路都要大喘气,确实什么都干不了。
顾承笑笑道:“怕只怕一群先生们都要不依。”
“我的书院,管他们愿意不愿意。再者他们自己家里怎么培养他们的,他们心中最是明了。再要说三道四,莫不是觉得他们各家的教育都有问题,这才会觉得书院设蹴鞠有所不妥?”既是全民的运动,岂由人道一两句不妥,不合适就按他们的意思改了?
在萧宁的字典里,从来不认为死读书是好事,德育美得全面发展才是。
除非有的人确实不擅长此道,那便不可强求。
“开始。”两人你来我往的说话间,下方响起一阵锣鼓声,裁判大喊一声,双方分别绑着红带蓝带在手臂上的人们开始动,抢球。
双方同样的人数,球被丢出,双方各自立刻有人冲前去,结果抢球的两个人皆被各自撞倒,球是谁都没有抢到,于此时,红方立刻有人反应过来,侧过身跑过去,想要将球抢到手。
眼看离球不过方寸之间,喜形于色,下一刻,一道身影直接将球带走,欢喜的人脸上的表情尚未收敛,球在他的眼前不见,人完全傻了。
“九郎。”抢球的人正是程永宜,他和莫井都是蓝队,两人都是为了彩头来,争便是要争到底,更得赢。
“在这儿。”莫井大声地叫唤,结果一旁突然蹿出两个红队的人,左右将他看牢了,这架式,根本是不给莫井抢球的机会?
然而程永宜的球已然踢了出去,看住莫井的人大喜过望,以为可以抢到球了,不想下一刻,球却落入一位英姿飒爽的女郎脚下,甚至女郎已然灵活地带球往前跑。
红方一愣,随后反应过来,待要上去抢球,球再被传出去,传到另一个女郎脚下。
“拦住她。”眼看女郎离了球门越来越近,这个时候红方反应过来,前方的人急忙要拦下,于此时女郎突然将球踢出去,防备她射门的人一愣,下一刻只见莫井跃起,将那半空的球踢入球门。
“好!”这球,这配合,虚虚实实,让对方捉摸不透,好极了!
蓝方亦是一阵欢呼,谁能不乐意赢球不成?
“蓝方得一球。”裁判看着亦是大喜,连声大喊。
顾承在萧宁耳边感叹道:“果然是英雄少年。”
这话叫萧宁很是哭笑不得,“你也是英雄少年。”
不想顾承摇头道:“没有这样的意气风发,殿下亦然。”
提起意气风发,萧宁微微一顿,她毕竟不是真正的少年,自然是没有真正少年们的那种朝气。
十四岁的身体,实则却是有着一颗四五十岁的老心,这也是为什么所有人都心急她的婚事,她却不为所动。
她已然没有了那种心悸的冲动,同样也不在意旁人对她是喜或是不喜。
程永宜这样的人,他不是不好,或许更可以说,他是太好了,好得萧宁都觉得下不去手祸害人。
想到程永宜,萧宁的视线落在对方身上。这时候已经重新开始发球,不难看出程永宜的本事,哪怕被两个人围着,他依然利用敏捷的身手准确无误的接到球,甚至在红方防着所有男人的时候,果断再一次将眼看就要踢入球门的球送到女郎脚下,女郎无人防备,甚至显得悠哉地出脚,正中球门!
“漂亮!”蓝队配合无间,那是无论男或是女都是一视同仁,为了赢而冲!
反观红方就不一样了,那是完全无视女郎,似乎女郎上了球场,简直是对他们的侮辱,他们想以六对十二,倒是敢大包大揽,可惜终将为他们的自负付出代价。
萧宁既然提出不分男女的组队方式,就是想让人看看,女人究竟能不能做得了他们以为断然不可能做的事。
愿意同等对待女人们,女人定不会辜负他们的信任,拿出成绩让他们看个清楚。
“殿下想让人看到的,他们就算想无视,注定无法无视。”顾承亦不吝啬给予掌声,可同时也想让萧宁知道,她的一番良苦用心,明白的都明白。
萧宁应一声,视线落在程永宜身上,年轻人哪怕经历许多磨难,终究在渐渐好转的环境下,总会慢慢变好。
球场再一次传起一阵阵掌声,也同样开始了新的一局。
对萧宁而言,看着程永宜与队友配合无间,一次又一次的进球,他们这一边意气风发,对方却是越发垂头丧气,形成鲜明的对比。
萧宁嘴角含笑,面对这一切仅仅只是看着,观察着,欣赏着。
蹴鞠定下一柱香的时间,红方连一个球都没进过,一个个灰头土脸,最终那些郎君更是将怒气发作在女郎身上,吵来吵去,越吵越输。
眼看香将燃尽,最后一个球,球在程永宜脚上,程永宜面对一个个已然输得动怒的人扑过来,井没有显得着急,而是利用身体的灵活躲过一个又一个人的阻拦。
“永宜,这里。”莫井倒是想帮程永宜突破重围,叫唤一声,不意外被人堵起来,同时程永宜处井没有松懈。
纵然一群人再怎么埋怨队友,经过一回又一回的事,他们若是还不能明白,程永宜这群人擅长兵法,骗人是一流的,该防备的人一个都不能松懈。
程永宜和莫井,这两个是主力,如何也不能让他们冲出去。
这时候程永宜突然将球转到一旁无人看破的女郎脚下,女郎往前带球,这时候红方两个人冲过去,一左一右欲抢球,女郎顾着左右,不想突然一人从侧边跑来,竟然将她球抢了,女郎想抢回,已然被人拦下,亦错过最好的机会。
这个时候程永宜突然跑了出去,在那人欢喜抢到球的时候,一把将球抢过,传到莫井脚下,莫井不再迟疑,连忙往前带,谁都觉得离得球门最近的莫井定是要射门,却在他提脚的时候,所有人都防着球入门,莫井又一次踢到程永宜面前,程永宜跃起,直接一脚踢出去,正中球门。
一阵阵掌声响起,程永宜被人围起来,欢喜雀跃着。
“香尽,蓝队胜。”裁判看着时间,也将结果宣布。
这场蹴鞠不能说不精彩,只是红方表现实在差强人意,难免落了下乘。
彩头是说好的,一应都归蓝队。
程永宜拿着那支珠簪,于此时奔向萧宁。
很多年以后,萧宁还记得在这样的一天,阳光明媚的午后,空气中弥漫着年轻的味道,一个少年凭他的努力得来了一支珠簪,他欢欢喜喜地向她跑来,眼里都是她,笑容亦为她绽放。
萧宁能感受得到,随着那一个少年朝她而来,本来波澜不动的心,呯呯,呯呯,竟然一下一下的跳动起来。
一如萧颖曾经和萧宁说过的那样,一个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就那么合适的一瞬间,心动了!
“殿下,这是我想送给殿下的。”程永宜奔来,挥汗如雨的少年,浑身上下都透着热情,只是他的眼里心里却只有一个萧宁。
萧宁怔怔地望着程永宜,就好像第一次认识程永宜一般。
心动的感觉令人眩目,眼前的人好像一块磁铁,牢牢地吸引她的目光,他脱口而出的话,落在她的耳朵,只让她的心跳得更快。
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不由自主地,萧宁捂过心脏,她这样的动作让人一愣,本能地,程永宜急急地追问道:“殿下不舒服?”
萧宁被问得一愣,而这一刻,程永宜离她不过一掌距离,近在咫尺。
“为我插上吧。”这支簪是萧钤专门为卢氏打造的,虽然这样样式的珠簪对萧宁而言有些老气了些,将来总有适合戴上的时候。
“殿下无恙?”程永宜听到萧宁的话,明显一愣,只着急地追问萧宁如何。
萧宁肯定地回答,“我无恙。为我插上吧。”
得了萧宁的一句无恙,程永宜大喜,亦反应过来萧宁说了什么,连忙为萧宁插上。
萧宁等他插好珠簪后才有问,“知道我让你为我插簪代表什么?”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程永宜怔住了。
想送萧宁簪的人,自是明了送簪代表了什么。
但正是因如此,他从未想过萧宁竟然会点头,会让他帮她插上这支簪。
“你送了,我收下。还是想再问你一句,你愿意成为我的太卿吗?这一生,站在我的身后,与我一道为这天下安乐而努力,也为这天下舍弃诸多?连同你曾经的理想。”萧宁问了。
这一句话至关重要!
程永宜睁大了眼睛,满目都是不可置信,他,他竟然真的可以,真的可以吗?
“这些话我只问你一次,若是你不愿意,我绝不再问。”
“我愿意!”程永宜慌乱地抢答:“我愿意,我愿意。这一生,我会陪伴在殿下左右,不管发生任何事,都与殿下同行,永远不会背弃殿下。”
终于,让他等到了这一刻是不是?
程永宜满心都是欢喜,灿若星辰,让萧宁不由跟着笑了。
随后萧宁缓缓起身,至于他们早已成为众目具瞻这一点,萧宁浑不以为然。
萧宁伸出手,拉过程永宜。
程永宜这回更是傻眼了,低着头看着萧宁那只手,他的脑子不断地响起一句话,殿下牵他了!殿下牵他了!
不可思议的一刻,不可思议的一天。
而萧宁牵过程永宜,带着他走到萧谌面前,“阿爹,我要他成为我的太卿。他愿意的。”
不是陛下,而是阿爹,便证明萧宁选择程永宜井不是为了国家天下,而是为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