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永宜道:“殿下所问,仅是想知道长公主如何看待,并无他意。”
不用萧宁解释,一语道破萧宁用意。
萧颖冲萧宁眨了眨眼睛,似在无声地调笑萧宁。
萧宁神色淡然,“姑母?”
她只想知道答案,也为确定答案。
“野心勃勃,却思不劳而获,你看不上他挺好,若不然他怕是要兴风作浪。”萧颖是瞧不上这样的人,不屑之极,亦不掩饰对人的轻视。
“如今也是他在兴风作浪。可见他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萧宁感慨着,也是对男人们有了全新的认识。
萧颖甚是好奇,“看来你有所发现。”
萧宁颔首,“李御史是莫大的突破口。要知道从他院里拿出来的东西,若不是想看各家笑话,我是不想亮出去。可是不放出去,又无法让人说实话。”
处于两难之境,萧宁决定缓一缓,结果这一缓还真是让她缓到一个机会,萧宁心中岂会不喜。
“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萧颖还是挺怕有人趁火打劫。当然,现在明摆着就是要趁火打劫,所以他们如何应对十分关键。
萧宁同萧颖轻声道:“姑母放心。”
无论崔伋为何扯上宁琦,对萧宁来说都不重要。崔伋这份用心,萧宁断然在不会容,既不能容,便该想方设法破局。
崔伋以为他背后靠着崔家,萧宁须得敬之三分?
也不想想崔家之所以是崔家,不是因为这个姓氏,而是他们崔家人在朝堂上的份量。
不能否认的一点,如果崔攸不在朝堂,萧氏完全不需要给崔氏面子。
崔伋以为没有一个崔攸,他就可以取而代之,那就让他瞪大眼睛好好地看看,他究竟能不能取而代之。
萧宁等着,第一个送来萧宁要的消息的人,果然不出她所料,正是李御史。
“殿下所料不错,确实是他告诉我,他与忠国公有私情,斩钉截铁,是以臣才会在朝堂上直接定忠国公之罪。”李御史求见萧宁,怒极之下的人打算全盘托出。
猜测被证实,萧宁并不急,颔首示意李御史继续说下去。
李御史道:“臣虽然觉得他之所为是小人之举,可是也认为若是忠国公牢记孝义,断然不会做出与外男通信,于孝期互诉情愫之事。”
忠孝忠孝,并不是简单两个字,人的一言一行都应该符合这两点。
李御史哪怕对女子有所歧视,但在他心中,忠孝同样重要,谁若是触及这两样,他绝不会容。
正因如此,在得知此事,也看到崔伋所给他看到的证据时,他便决定以舆论让天下人知道此事,让萧宁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休想将此事掩盖下。
“证据呢?”既然有证据,萧宁倒是想看看。
尤其让人纳闷的是,萧谌在朝堂上追问过证据的事,李御史若是拿得出来,何至于被萧谌当面斥责,让他好好地在家中闭门思过?
李御史面上一青,“臣虽看过,证据并不在臣手中。而且他还有别的事准备,让我且耐心等候,只需我上朝奏本,将此事道来,余下诸事,他会安排。”
萧宁轻挑眉头只问:“此话你信了?”
李御史道:“臣原以为他绝无害臣之心。”
引得萧宁一声冷哼,“显然你如今还是这么觉得?”
再次叫李御史面上一僵,怎么可能还会这样觉得,他是疯了吗?
“一个能在旁人孝期间引诱女子的人,李御史以为他会有多高尚?他能做下这等失德之事,你以为还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出来的?有些人,别看他的目标似乎能一眼看透,实则你永远不知他在想什么。
“他早就看穿你对女子出将入相一事不能容之,故才会早早准备好这一局,只为让你入局。
“至于原因,或许他跟你一样,只是想向天下人证明,女子不过如此,想让她们担起重任,未免高看了她们。是以不择手段也要将女子赶回同宅。”
说到这里,萧宁抬眼看向李御史,李御史再一次僵住了,显然萧宁说得丝毫不差。
“其实这才是你宁可忽略他的品行,哪怕手里没有证据,也愿意听他的话,于朝堂上参忠国公,定其罪的原由。”萧宁道出李御史的居心。
哪怕就算是同样犯错的人,在他看来,女人犯下的错永远比男人重,在男人和女人之间选择对付的那个人,他肯定选女人。
这一次,李御史真真是被堵得半个字都说不出口。
“哼。我敬重满朝文武大臣,同样也敬重你,可是看看你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可有半点公心?你扪心自问,你和崔伋有何区别?”萧宁确实火大,越是想到眼前的这个人行事,她便觉得这些人面目可憎。
“殿下,老臣,老臣知罪。”李御史羞愧不矣,连忙与萧宁赔罪,认不是。
萧宁转过身,对他的认错置之不理。李御史抬起头,情真意切地道:“老臣现在只想弥补。”
一眼扫过李御史,萧宁道:“就凭你毫无证据的控诉?”
凡事须得证据,若是凭怀疑便要将人扣下,让人死无葬身之地,萧宁会等到现在?
萧宁等着有人亮出手中的底牌,“大昌讲证据,不会凭一个人的一句话,一句控诉定一人之罪。我拿下崔伋,只因此人动作太多,就算我没有证据。就凭他敢放出这等损及一国股肱之臣之言,我也不能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至于后续如何处理他,须得看能不能再查出些实际的东西。”
说到这里,萧宁半眯起眼睛望向李御史,“我只想问,在你心中,究竟何为重?比起你对女子的厌恶,认定她们为官为将乱天下,以令国将不复存,亦或是对于眼前已然在乱我大昌之人视而不见?”
李御史整个人一颤,萧宁意味深长地道:“想当年我初回旧京,得见李丞相,丞相大义,公正,忠贞不二。
“这么多年,我知你不喜我出头,然我敬重李丞相,也觉得李丞相那样的人,他们家出来的人,就算再怎么偏执,依然心存大义。你与我说,我可是错看了你?”
言尽于此,萧宁不错眼地看着他。
话至于此,李御史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
是啊,他的父亲曾经为丞相,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大权在握,忠贞不二,为世人所传颂,他呢?他有什么地方承了父亲的长处?
于国家大义之前,他是不是只有心里的那点私怨,心心念念的都是如何置女子于死地,哪怕如今为祸大昌,乱大昌之人是男人?
“我确实有一份东西或许能帮得上殿下。”李御史不得不自省,他究竟做错了什么。同时也下定决心,能做的,该做的,他须得做。
哪怕不能扬李家的威名,至少他不可坠了父亲的名头。
正是因为怀揣此心,李御史也下定了决心,拿出些实际的东西,既能助萧宁一臂之力,也可以让他不再一直都是一个笑话。
萧宁从李御史处有了意外的收获,而崔攸也终于前来告诉萧宁,“殿下,可以过审了。”
有些话,崔攸再怎么说,对于想将他拉下马的人都是无用的。
可是若是另一个当事人亲自出面承认,是她与人联手,只为了构陷崔攸呢?
顾义等人自打成为负责崔攸父子一案的人后,崔攸当时认下所有的事,卫畏是恨不得立刻就将此案定下,无奈不管他再怎么催促,顾义就是不急。
案子虽然是三司会审,萧宁特意弄一个顾义过来,无非就是想让顾义盯着这个案子,让所有人都老老实实听顾义的话。
一个大理寺少卿,急得太过,难免让人觉得他别有用心。
事实上背地里盯着卫畏的人并不少,说来也有一件事值得人不得不思考,那就是卫畏在崔伋被捉后,竟然在第一时间赶往京兆府大牢想见崔伋。
然而萧评既然执掌京兆府,想让谁进,不让谁进,自然还是能做得主。
卫畏这个人,最近蹦跶得十分厉害,萧评看在眼里,萧宁将崔伋拿下的原由是什么,萧评明了,又怎么会容寻常人进去通风报信,让他们串供?
见不到崔伋,卫畏显得着急了,在这期间卫畏再去见的人都不少,萧宁且让人一个个的记下,一个一个去查。若是他们都认得崔伋,或是与崔伋关系不错,倒是不如请他们都来一趟,好好地在大牢聊一聊。
眼下有了崔攸出面,萧宁立刻让人再审,楚氏既未开口说过话,如今开了口,所说的却是与崔攸先前承认截然相反的内容。
“是崔伋在郎君药里下了毒,以令郎君身亡;也是他让我毁崔小郎名声,想让他身败名裂,此生休想再能出仕,崔家也将由崔伋把持。崔小郎是正人君子,从未做过任何不当之举,我们之间,清清白白。”
再一次三司会司,于公堂之上,楚氏当着众人的面,道出这些话,点点滴滴,她皆记得。
顾义对此仅是提出疑惑问:“为何崔伋欲杀崔寺卿。”
对付崔攸的动机很明显,对崔寺卿动手的原由,也得问问清楚。
楚氏道:“因为太女。”
这个答案令人始料未及,而顾义意示楚氏说清楚。
楚氏道:“太女殿下当初在雍州时对崔伋无视,却对旁人重视,这让他在心中生怨,时时刻刻都在想,该如何毁了太女才是。
“后来,他无意中从崔寺卿口中得知,当年太女生母枉死,恰好此时太女舅家入京,他便觉得这是大好的机会,既可令太女与莫家成仇,也可以让大昌动荡。
“乱,倒是给他机会。大昌上上下下,不愿意太女身居储君之位者不计其数,只是无法捉住太女话柄,以至于对付不了太女。然而只要有人抛出太女的把柄,想毁了太女便不再是他一人之事。”
楚氏娓娓道来,听得人心惊肉跳,崔伋他倒是敢啊!
顾义的脸色亦不好,早先他虽有所猜测,觉得萧宁不会无缘无故插手一件事,现在终于明白是何缘故。
一个小小的郎君,他倒是好大的野心,竟然想毁了一国储君?
林铮再一次扬声问:“你所言可有证据?”
是啊,说来说去都须得有一个前提,证据。
楚氏答道:“当日听到此话的不仅是我一人,还有他。”
话音落下,楚氏直指卫畏,卫畏突然被指,脸色瞬间白了,厉声喝斥道:“以色侍人者,与人有私,岂由你胡言?”
可是,他喝斥得再大声,难道以为能让人当作听不见楚氏的话?
顾义的目光望向一旁一直不作声的许原,再落在林铮身上,轻声问起:“是否让卫少卿先避之?”
“当如是。”两人异口同声地回答,事情都到这个地步了,再由着一个不知所谓的人闹腾,可就不好了。
“中书令,刑部尚书,御史大夫。”卫畏自然是不愿意落得如此结局,连忙大喊一声,希望他们可以收回成命。
顾义在这个时候与卫畏目光对视地问:“你以为你最近行事无人知晓?不说,只不过是因为一时不愿意与你追究,等的就是今日。”
卫畏这一下终于是傻了眼,满目震惊地望向顾义,难以相信竟然会是这样的结果。
“请。”于此时,一旁自有黑衣玄甲出列,不由分说地请卫畏,自行离去,若是他再拖着不肯动,便莫怪他们动粗。
此刻卫畏终于是慌了,“我没有,我和崔伋并无半分关系,崔伋说过什么话,我从来不知,不知。”
一声一声的叫唤,倒是显得无辜之极,他以为他喊着没有关系,当真就能让人信了吗?
“是吗?你与崔伋商量对哪家女郎出手时,难道以为我不记得?真真假假,不如请人来一趟,当面对峙?”楚氏又在这一刻曝出另一则事,以证明她所言不虚,不仅是她可以证明眼前的人做下的事,还有其他人同样可以证明。
卫畏无法再狡辩,他既为大理寺少卿,岂会不懂律法,既是懂的,也断然不会在这一刻还以为,除了楚氏之外,再请了其他人为证,他还能脱罪。
人无力地垂下双手,由着人将他拉下去。
顾义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有些事竟然比他一开始以为的还要复杂,一个崔伋,不过是一个崔伋,牵扯之人竟然如此之多?
“将你所知的如实告诉我们。”许原一个刑部尚书,毕竟手里经的案子多了,也正是因为如此,马上明白崔伋身上的事只怕不止这一点。
顾义他们在审问楚氏,萧宁也终于等到宁琦回来,只是略让萧宁惊讶的是,回来的宁琦不仅一人回来,还带了一个李路,以及好几个男兵。
“叫殿下为我担心了。”萧宁亲自来城门接人,是不愿意给任何人任何机会构陷宁琦。
宁琦上了战场,虽然边境如今并无大战事,但总有那乱七八糟想趁乱做些事的人,宁琦经的实战多了,眉宇间多了几分硬气,看在萧宁眼里,萧宁甚为喜之。
“无妨,一个宵小蹦跶,我且由他。”萧宁确实不把崔伋的事放在心上,“正好,迁都长安,借此机会让你回来看看长安的模样,你定欢喜。”
宁琦颔首,抬头看着雄伟的长安城,再一次感叹道:“殿下,长安城大得让我觉得如同置身梦中。”
“脚下踩着路,不会是梦,放心。”萧宁宽慰着,引得宁琦笑了,“对,殿下就在我们跟前,肯定不是做梦。”
听听这言语间都是对萧宁的信任,萧宁意示他们跟上,亦问起召她回来的原由。
“跟我说说看,究竟这是怎么回事?”李御史说过,亲眼看到过宁琦和崔伋往来的情书,那是宁琦的笔迹。
宁琦昂头指向一旁的李路道:“殿下该问问她。”
萧宁便知道,宁琦不会随便带人回来,得,还真是!
李路朝萧宁作一揖,“殿下且听我细细道来”
“不急,我们这就去见陛下,也请政事堂诸公一道听听。”萧宁一看这其中的内情还跟李御史的女儿扯上关系,心下不禁感叹,这要是让李御史知道,怕是又要气上一气!
萧宁是一丁点都不同情李御史,他私心太重,若不是最后事情烧到他家,把事情闹得越发大,让他都不得安宁,他怕是未必会选择合盘托出。
最后被萧宁质问,提醒,这才想起国家大义,先前倒是容得下一个小人随意攀咬大昌重臣。
李路感叹没意见,只是道:“我父亲这一回肯定把官都丢了。”
萧宁虽然不同情李御史,可是你作为李御史的闺女,迫不及待要看你亲爹的好戏,合适吗?
“殿下是不知,我父亲就是个老糊涂,我敢说宁将军的事若不是有他在其中搅和,绝不会闹得这般大。”李路这一副我爹我清楚的样子,萧宁还真是无话可说。
“他这个官不当也好,太糊涂了,该管的事一样没管,不该管的事,他倒是什么都想管。”来自亲闺女的吐槽,萧宁竟无法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