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怀心思的人,最终以何种方式分出胜负,现在还言之过早。
无类书院五十多人,陆续抵达,萧谌让萧宁亲自去见见,什么话该说,什么话必须要说,萧宁自有分寸。
这批人了将会开启新的一个时代,他们自身并不觉得,但以后,他们会知道的。
“殿下。”五十余人,有男有女,于东宫拜见萧宁,眼睛都是亮闪闪的。
萧宁面带笑容,与他们对视之,“欢迎你们来到长安。”
简单的几个字,引得一众人眼中迸发出坚定。
长安,这是长安,大昌的国都长安,这是一个全新的王朝,他们定要在此立足。
“虽说你们在路上,不过想来你们也听说了,朝廷取士,想由你们来小试,以试选才。”萧宁的无类书院是什么样,萧宁自心中有数,也正是因为如此,她也更清楚,这么多人里,最后能为朝廷所用者几何。
“你们有信心吗?”萧宁提完后,又与他们问起。
考试而已,他们在书院中同样也考,小考大考,他们都无所畏惧,眼看他们多年的努力就要结出果来,最后一步,临门一脚,他们更是无所畏惧。
“有!”异口同声的一个字,昭示他们的信心,他们定要开创一个新的未来。
萧宁道:“好。考试而已,考的也是你们所学,不必畏惧。”
能让萧宁出言安慰一句,亦是难得,惹得一群人都露出了笑容。
“今日见一见你们,我亦不愿多言,只盼你们都能榜上有名。”萧宁轻声与他们祝愿,一众人朝萧宁作一揖,谢过萧宁。
只不过,考试,虽然只是小试,考题总得好好地想想,当然,朝廷命官第一个提出的意见便是,萧宁创办的无类书院,是不是不应该让萧宁参加命题?
这是担心萧宁会有意泄题,所以想把萧宁隔绝在外?
萧宁对此一笑,无所谓地道:“好,孤不参与。”
考题嘛,看不看有什么关系,又不是她考。
“若是按你们的说法,我们这政事堂诸公,连同六部尚书都曾为无类书院的先生,那我们是不是都不该参与命题?”萧宁好说话,萧颖可就没有那么好商量了。
一个个不是东西,只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都到这个时候,还以为萧宁跟他们一样,满心只有私欲,无半分公心吗?
萧颖轻蔑地扫过他们,“你们是觉得天下间无人有公心,都只有一己私欲?”
MD!有人暗咒了一句,恨不得把萧颖的嘴堵上,可是他们有这个机会,能有这胆子敢当面说出这话?
“陛下,如今不过是小试罢了,连太女都不能参与,敢问往后太女是不是都不可以参与取士之道?”萧颖不是在危言耸听,而是那么一群人本来就是这样的人,若是放任之,看着吧,他们会越发得寸进尺。
取士之道,是为国家选有用之人。如同当年举荐之人,其中夹杂的恩情,往后可是被扣上门生之称。自然,如今选士,谁人所选,难道其中就没有半分恩义了?
若是都由太女所取,往后这些人就是萧宁的人,这份班底若是经营好,便是萧宁一大助力,萧颖绝不可能当作没有这事儿。
萧谌一开始也觉得,这第一回的,萧宁参不参与都没关系,反正就是小试。
萧颖话音落下,他是整个人都不好了。
是啊,凡事不能只考虑眼前,要知道他所面对的人,都是一群没有底线,完全不认为别人对他们客气一分,他们也会还人一分的主儿!
恰恰相反,这群人都有一个共性,若是旁人敬他们一分,退了一步,他们会再接再厉,不断地蚕食旁人的底线。
对他们这些人,就得跟以前一样,一步不能退,一步也不能让。
“以试取才之法既是你提出来的,便由你负责此事。你们若是生怕太女不公,一应成绩都由他们再查就是。”萧谌既然意识到这一点,就不可能放任由事情按这群小人所想发展。
担心害怕萧宁徇私舞弊,那他就以公正示人,好让天下人知道,萧宁从来不是那样的人,你们这群人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门儿都没有。
萧谌把所有的可能都杜绝,他们就算再有意见,又能如何?
萧宁负责以试取才,敢大大方方让所有人看,让所有人知道她的公正,他们举荐的人,经得起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查吗?
真把萧家这对父女逼急了,他们不想留脸,萧谌和萧宁从来也不是刻意会给他们留脸的人。
“唯。”萧宁不介意退一退,只是她纵然想退,却有无数人咄咄逼人,一心要从萧宁手里抢回场子。
若这一回让他们成了,往后萧宁的日子怕是要更不好过。
既如此,还是萧宁继续掌握主动权,让他们心塞过日子。
行,小以应试取才之法,这便推行,三省六部的长官聚名家大儒一道出题。
莫家三位都被相邀而来。
在论起该出什么样的题目选士时。
萧宁面带笑容道:“那就要看大昌要什么样的官。”
此话倒是不虚。
姚圣道:“文能治天下,武能定乾坤。”
“左仆射这要求,敢问天下有几人?”萧宁无奈地一笑,姚圣扫过萧宁一眼,呐,眼前就有一个,活生生的一个,还是天下认可的一位。
可惜了,这样的人就那么一个,再来一个想跟她一样的,难。
“能抚民知民。”行吧,那样的要求太高,不切实际,那就退而求其次,且有这点本事如何?
萧宁笑了笑道:“若如此,尚不知如何考。只不过,纵然是考,也不能只考一类。所谓三十六行,各有其长,缺一不可,孤不希望大昌朝一枝独秀,而是要百花齐放。”
这话说得,众人都一顿,萧宁继续地道:“诗书礼义要学,农桑工艺,于大昌而言,各有所长,一道齐心,方可令天下长治久安。孤所建研究院,入其中者,纵不须出任为官,亦为朝廷供养,以令其促大昌进步。”
身居高位,考虑的就不能太过片面,尤其在取才任人一事上,根本不应该只要那读书好,会讲大道理的人。
不会读书,有手艺,能造福于人的人,何尝不该给他们机会。
孔鸿细细品了品,又觉得如今大昌是要开先河,什么规矩在这事儿上都没用,该是他们一道定下规矩,决定将来的王朝是何为范。
“若是这样一来,不仅文考,还武考?”顾义马上懂了萧宁之意,细细一想又有何不可。
“这只是我所想,大开各门,以令有一技之长之人,为我大昌所用,难道不是我大昌之福?”人之所长,以一己之所长,为天下造福,亦可为后世造福,有何不可。
莫恢打量萧宁,年轻的女郎,成竹在胸,高瞻远瞩,令人不禁感叹。
萧宁想取才,而且是不拘一格,凡有才之人,以其才为天下用,即可。
“故,题目可分文武,当知农桑,知黎民之苦。朝廷所建,是为百姓,得民心者得天下,若不以百姓为重,所思皆是如何争权夺利,身居高位,这样的官,不要也罢。”萧宁将她的标准道来,众人听之颔首。
《尚书》已然有载,“民为邦本,本固邦宁”。
谁敢说萧宁所指出的得民心者得天下不对?
一朝立国,若不以百姓为重,这个王朝也存不了多久。前车之鉴,纵然有人想否认,谁理会他们了?
“是以如何分类?”看得出来,萧宁心中已有章程,一事不烦二主,就让萧宁来吧。
“秀才、明经、俊士、进士、明法、明字、明算、一史、三史、道举、工程。”萧宁一一道来,更是不断地解释,萧宁的目光扫过一众人。
听她一道来,一众人立刻明了其中所考的科目究竟是什么,无非是诗书礼义、算术、历史、律法。确实如同萧宁之前提的要求一般,样样人才都要。
当然,若是有那全才者,想全都考,亦无不可,朝廷乐意得这样的人才。
“如此,题该如何出,已然明了。”姚圣不得不说,萧宁这脑子实在是好,有了这样的总结,谁还能不知怎么出题?
萧宁与众人抬手,“请。”
既然明白了,就请他们各自出题,如何能为难得应试学子,各凭本事。
此后不过十日,大昌第一场正式的试举启动。
很多年以后,关于科举二字的出现,大昌朝史书记载得一清二楚,太女萧宁提议以试取士,自此,开创一个新的时代。
而五十多名的无类书院学子,一应应试之题,答案公之于众,以令满朝大臣,甚至天下饱学之士得阅,以令天下人知,大昌所取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学子。
想在大昌为官,他们需要付出什么,又应该成为什么样的一个人。
就算之前提出反对意见的人,这一回都不敢吱声了。
若说为官无才,官不复存,可是这些学子,哪怕尚显稚嫩,却有一腔爱国爱民之心,对大昌亦是心之向往,若能为官,甚以为喜。
正是因为对这个新建王朝存有希望,更愿意将这个王朝打造得更好,为此他们愿意付出一生。
萧宁从文章中读出一个又一个满怀憧憬的人,心下也是暖的。
尤其其中对于萧谌萧宁的肯定,道天子正,天下正,无论有多少人触及大昌律法,萧谌和萧宁从未想过粉饰太平,也没有一丁点为人收拾残局,掩饰真相的意图。
错就是错,犯法的人自当处置,为他们所作的一切付出代价,哪怕他们的祖先再怎么于国有功,他们敢不修德行,敢让这个天下乱成一团,就该让他们受到惩罚。
萧谌和萧宁,他们不同于从前的帝王之一,为了笼络人心,连是非黑白,对错都置之不理。
在他们眼里,律法不是摆设,所有的特权在律法之前,都将化为虚无。
珍惜自己羽毛的人,不是等着王朝,等着天下人对他们网开一面,最好的办法是守法。
而如果世族还想拥有曾经的荣华富贵,且请他们先做出利国利民之事,否则他们终会败落。
参加应试的学子共计53人,值得一说的是,其中女子之数为28,男子竟然只是25。
53人皆为朝廷取士而用,可是,等看到这上面数字时,叫人一顿,这,这究竟算是什么样的情况?
就是政事堂的诸位也有些一愣。
“看家世,这28位女子都出自世族。”明鉴仔细查看过各人的家世,得出这结论,亦是诧异无比。
能养出这样女子的世家,怎么就没有郎君一道出来?
萧宁倒是明白其中的道理,毕竟早研究过。
“世族,世禄世卿,举荐以出仕,那是朝廷对他们的肯定。取士,尚不知深浅,这就想让他们出头,他们可不愿意。
“女郎嘛,既是想为自己争一争,也是各家觉得,养都养了,愿意出头的且让她闹腾去,不值一提不是吗?
“而且,能有勇气就读于无类书院,又能来此参加考试的女郎,必是勇气上佳者,这份与世俗抗争,同样也是同家族抗争的心志,本就异于旁人。既然走出了这一步,万万不可能再后退。”
女郎,永远都是女郎更懂得女郎,知道这世上的女郎争一个机会有多难。
站出来为自己争一争的女郎,不会再愿意归于内宅,重复没有打开这个可以让她们自由活着的世界的门。
萧宁自己就是过来人,当她走到这一步时,无论前面有多少困难,有没有人同她一起走,她都会走下去。
“殿下所言甚是。”就算都在无类书院内读书,不代表那些郎君就愿意任人评头论足。所以这一回来长安的人,更多是女郎。
女郎,只为争一个机会罢了。
“有一个人殿下还记得吗?”顾义提了一句,同时将一份文章递到萧宁手中。
“这一位并非出自无类书院,但听闻朝廷以试取才,故自兖州而来,也是一位女子。但她本已有爵位在身。”顾义继续解释,萧宁马上想到了一个人,“周氏七娘周立?”
顾义没想到萧宁还会记得这一位,重重地点头道:“正是。”
萧宁算了算日子,这一位也确实是孝期到了,能捉住这个机会,看来她一直都在等!
“此人的任命?”顾义见萧宁思考,眼下卷皆已阅毕,接下来该如何安排,一群人其实是有争议的。
萧谌在上头听到顾义特意提出的疑问,倒是显得不解了,“有何不妥?”
萧宁马上明白地补充道:“此女相貌有异,当年在兖州时因容貌有损,一直不曾婚配。”
一个萧宁认识的人,更是将萧宁算计在其中的人,这样的一个人,萧宁岂能不记得。
“人可用?”萧谌不在意,脸这种东西,该看要看,但也不能处处都看脸。
“诸位见过吗?”萧宁并没有立刻回答,反而朝一旁的众臣问出。
“虽容貌有损,能写出这样的锦绣文章,亦是难得的人才。”唐师适时的评价一句,诸学子的文章他们都看过的,一说名字,记忆深刻的人立刻道来。
孔鸿倒是扫过萧宁一眼,“此女心机颇深。”
如此评价叫人一顿,却是都不约而同地看向萧宁,似在无声询问,孔鸿是否说错了?
错自然没有错。萧宁道:“当年我曾敲打过她,一别数年,倒是不知她变成什么模样。”
萧谌明白了,能让萧宁出言敲打的人,看来不是寻常人,“你之意?”
“既是第一次正式以试取才,陛下也该见一见,知其何人。”萧宁给萧谌出主意,既然有些事拿不准,何不放一放。
“各州刺史差不多都要回京述职。”孔鸿更是提醒这一点,莫以为这桩事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