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程死在十五岁的盛夏,什么都没了。
许尧臣一个人在澜庭偌大的房间里踱步,一寸寸走过去,又一寸寸走回来。
两年了,原来这里生活的痕迹这么浅。
书房里的陈设和他搬进来时候没有两样,那张宽大的写字台,他有印象,偶尔的几次,硌得他小腹上青一块紫一块。
的侵袭总是那么直白,一年前的厉扬,压根不迂回,要就是要,不同意也得配合,这是他的“义务”。
骨子里残存的那点傲被敲碎了,渣都不剩。
后来,许尧臣干脆坦然了,面对自己偶尔蹿起的,在对方没兴致时,觍着脸撩拨,用卑劣的求欢姿态去取悦他。
确实,人不要脸之后,就能立于不不败之地。
晃荡到厨房,瓷砖贴着脚底板,下面地暖热着,一点也不凉——想自虐都找不着合适姿势。
许尧臣拉开冰箱,让烂水果味儿扑了一脸。
厉扬睡了他之后表态过,钱、资源,随便挑。说到底不是个薄情寡义的人,睡舒服了,得想着给小情儿点好处费。
许尧臣往卧室走,这两年的喜怒哀乐,大多都在这间二三十平的地方。
厉扬要给钱,干脆利索,许尧臣却不想要。他向对方坦言,要的就是一个清净,别让苍蝇们来烦他。
老实讲,这事儿比钱肉交易可麻烦,但厉扬应了,或许因为他的脸尤其像“方程”。
衣帽间里大多数都是许尧臣的鸡零狗碎,厉扬那一堆没什么新意的西装衬衫,是这半年多才搬进来的。两人谁都不爱收拾,阿姨来了帮着整,也就分不出谁是谁了,都挂在一块儿,没那么泾渭分明。
许尧臣站换衣凳上够行李箱,一连够下来五个,四大一小,排成一列。
收拾行李是个体力活,同时还需要生活经验和智慧。所幸许尧臣在这方面是个熟手,三下五除二,把他自己的东西已经挑拣出来,按季节分别卷了卷,往箱子里码。
他以前进组,很少跟厉扬有交代,说走就走。偶尔厉扬从南方回来,见他没在,一个电话打过去,只要他能请着假,就得打飞的往回跑。
——狗皇帝,真不是个东西。
许尧臣用力把顾玉琢送的一个玩具塞进箱子里——这东西通体翠绿,头顶一撮黄毛,黑豆眼,粉红香肠嘴,穿一花短袖,掐一下就能唱歌,可怕得好似一个噩梦。
收拾完衣帽间,他又向浴室挺进,逡巡一圈,发现除了几条浴巾,也没什么能捎走的。
他装上自己的电动牙刷,临走,还戳了一下厉扬那根。手欠完,又盯着人家相了会儿面,然后发挥人道主义精神,帮他把刷头换了。
凌晨四点半,许尧臣从厨房装好他的勺子,塞双肩包里,又拖上四个箱子两个大号垃圾袋,往后回望了眼,瞥见他买的烟灰缸。
琢磨片刻,过去把这华而不实的家伙往垃圾袋里一塞,拽着走了。
门合上,房间里又是一片死水般的静。
——一个人在其中消磨的两年光阴,在短短的两小时后,竟一点踪迹都寻不到了。
许尧臣到酒店开了间房,进门之后把自己摔在床上,仰面看着天花板,脑子里不由地把近来的事都串了串。
也许没有明确的分界线,但厉扬的确是从某一刻开始对他不一样了——看来他早就怀疑了。
够沉得住气的,什么都没露。
合着一个演戏一个装蒜,你骗我,我蒙你,双双向着影帝宝座冲锋。
可不,如果不是“方程”,那哪能捞得着久违的温情?
许尧臣嗤笑一声,怎么看不透呢,方程早就没了。
他躺了一个多小时,直到窗外天空泛起灰,才拿出手机拨了个从陈妙妙要来的陌生号码。
听筒里响了七八声,对方接起来,许尧臣蓦地坐直了。
“喂?”
他看着镜中疲态尽显的脸,嗓音略紧:“您好,关董,我是许尧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