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一愣,“莫非是金条?”
铁蛋得意的拿起一块,使劲用抹布擦啊擦,直把外头附着的所有泥巴擦干净,才说:“可不就是嘛,姨你看。”
虽然颜色不是非常亮了,但老话说的没错“是金子在哪儿都会发光”,这还真就是一根货真价实的金条。
铁蛋还想学电影里一样咬上一口呢,让小姨拍了一巴掌。
“我姨父说了,这么多金条少说也有两千克,咱们发大财了姨!”
安然却觉着他想多了,以宋致远的脾气哪怕是价值连城他也不会碰一下,果然人就说了,“看看可以,明儿小安你交公安局去。”
铁蛋哀嚎:“姨父这可是金条啊!活生生能给我妹买东西的金条啊!”
“就是金条才交呢。”安然心说宋致远做事真是不会让她失望,如果是废铜烂铁可能就让他们交厂里换钱了,可金条那是国家的财富,想都别想。
“那另外这些银色的又是啥?银子做的吗?银的咱们不用交了吧?”
宋致远抬头,一副看傻子似的看着铁蛋,这个外甥真的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不锈钢。”
铁蛋:“……”
不过,即使是不锈钢,那也是当年日本人留下的不锈钢,在当年的华国还没有这技术呢,“车上还有几个密封罐,我怀疑可能有微生物和细菌,待会儿直接带实验室,你们别跟人说。”这就是不打算上交,想要自个儿研究的了。
娘仨连忙答应,就是日本人来撬他们的嘴也撬不开。
***
不过,宋致远没跟妻子和孩子说的是,这次收获真的不小。他找到的这些金条交到公安局,严厉安就找上门来了。
“小野,你爸爸呢?”
“爸爸,我,我严伯伯来啦。”
宋致远正在书房找一本书,不知道让孩子弄哪儿去了,“让他进来吧,我在。”
“我今儿来得巧吧,宋工居然在家。”严厉安笑着打趣,两个同样高大的,年纪相当的男人站一起,给人的感觉却截然不同。
一个魁梧,一个清瘦,看身形仿佛就能看出职业。
“是这样的,那天你们交来的金条,市文化馆的专家看了,说是民国十三年咱们这一代一个姓龙的军阀的私人财产,后来鬼子打进来的时候洗劫了龙府,可以肯定就是被R本人抢走的。”
宋致远点头,这倒是一点也不出意外,毕竟其他几件东西也都是R本人才干的缺德事,金属罐里装着的居然是人为培养的天花病毒!储存这么多自然界中即将绝种的病毒,他们想干什么?不言而喻。
幸好是密封的,不然小石榴……简直不敢想象。
“东西虽然是龙府的,可有几条是空心的。”
宋致远一愣,“藏着什么?”
当时知道是金条,他就没多管,全由铁蛋处理。
铁蛋一个孩子,又怎么能感觉出空心和实心呢?如果空心体积不大的话。
“里头是几张特别处理过的油纸地图,有点奇怪。”他拿出一张纸条,上头誊抄着几个数字,“地图上的数字就是这几个,你看看能看出什么来吗?”
13,15,14,19,20,5,18。
“什么顺序?”
“已经被弄坏了,不知道原本顺序。”
宋致远看着这十七个数字,凝神。
“会不会是经纬度?”严厉安试着问。
宋致远在脑海里迅速的拼凑着这几个数字,无论哪个做经度哪个做纬度都不符合石兰省目前的地理特征。“我先研究一下。”
主要是,那几个密封罐里除了天花病毒还有两种是无法分辨的物质,他已经问过萧若玲了,需要一定时间才能普定。而在这之前,他必须找一个具备微生物研究条件的实验室才行。
宋致远这一去就是半个月,唯一比以前有进步的就是他能按时回家吃饭了,饭熟踩着点到家,碗一放走人,家里大事小情好像跟他没啥关系。
安然能怎样?只能当养了个蹭饭的呗!不过,两个蛋可就惨了,本该宋致远干的活全落他们头上,择菜洗菜洗碗擦桌子扫地扔垃圾,一开始还干得挺欢,觉着自己终于能给妈妈(小姨)帮忙了,可一连半个月,又是大冷天的,兴趣没了,就变成任务。
不过,今天的小猫蛋有点奇怪,格外积极。这不,菜还没出锅,她就按人数摆好碗筷,板凳,吃饭的时候一直夸张的吹彩虹屁“真好吃”,吃完了争着洗碗(虽然并不会)……殷勤得过头了。
安然觉着,这小丫头怕不是干啥坏事了,先拍马屁让她揍轻点?
不过,安然可是很沉得住气的,闺女不主动招认,她也就装不知道,该干啥干啥。
直等家里一切家务都干完了,小丫头忽然哒哒哒跑过来,“妈妈,我们去爸爸办公室叭。”
“去那里干啥?”常年没人,空落落的都积灰了。
小丫头绞着手指头,超小声:“打电话鸭。”
“给谁打?”安然问出口了才反应过来,是小严斐啊,她这几天忙着,把这事给忘了,其实电话号码早要到了。
一家子来到宋副厂长的独立办公室,掏出钥匙拧了两圈,小猫蛋第一个冲进去,拿起话筒,“喂喂喂”。
“笨啊妹,你得先拨号儿。”
宋致远的电话能直接打到省城,不用通过区机接市机再通省总机,那头刚“嘟嘟”的响了两声就被接起来。
“喂,你好。”这是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安然把话筒递给闺女,用眼神鼓励她,不要怕。
小丫头大方地说:“阿姨您好,我找,我找,找严斐弟弟。”说完又小心翼翼加了句“可以吗?”
“可以的,小朋友……”话未说完,那边电话外头有人问是谁,接电话的人说是个小姑娘找小斐,于是很快,小猫蛋就听见熟悉的严奶奶的声音。
“奶奶。”
“诶,小野最近好吗?”
“很好哟,奶奶您好吗?”这孩子是真懂礼貌,自从妈妈教过她对长辈或者尊敬的人要用“敬称”后,她就记住了。
高美兰被她甜甜的声音逗得很开心,又问起她爸爸妈妈哥哥姥姥好不好,有空让他们上书城玩儿……旁边的严斐都快急哭了,又蹦又跳,像只兴奋的小兔子,“姐姐”“姐姐”叫个不停。
“姐姐,我给打电话,你没接到。”委屈。
“我,我跑得慢,以后我会跑快点,弟弟不生气哦。”
“好,姐姐我上学了,我每天都要做作业,很多哦。”
小猫蛋显得很冷静:“我也一样,我要做很多,很多事情,我要做饭,洗碗,还要拖地……”
宋致远:“???”我的女鹅你小小年纪居然承受了这么多。
“嗯呐,姐姐棒!”
小猫蛋挺了挺胸脯,神情那叫一个傲。
巴拉巴拉,要是胡文静在这儿,她肯定也不敢相信,她那个在电话里跟她没几句话说的儿子,居然这么能说,巴拉巴拉,铁蛋听得哈欠连天,耐不住跑了。
虽然时不时会闹矛盾,但在安文野的心里,严斐是除了爸爸妈妈哥哥姥姥之外最亲,最在意的人了。她还不知道“在意“是啥,反正就是特别会下意识替他考虑,会关心他。
这时候的他们都不知道,这就是缘分。
安然没时间管他们的小心思,她最近工作比以前忙多了,自从第二天邵梅拿不出个啥方案还想嘴硬之后,安然就在心里给她和“杠精”划上等号。
对付暂时弄不走的杠精,最简单粗暴又挑不出错处的办法是啥?那就是先捧着,遇到啥都让找她问主意,反正说不出来丢脸的是她,她要是杠别人,安然就带领大家一起问“梅姐你觉得怎么办好?”
不知道?不知道你还瞎哔哔!
大家也不直接跟她吵,就多问几次,她这种小心眼的人可不就明白了吗,生怕自己再出丑,以后就能少说几句废话,当然,事她也是不干的。
能让她闭嘴,安然已经求之不得了。不是她脾气多么好容忍度多么高,而是人丈夫是革委会常务委员,连市委都得受那班子人掣肘的,安然十分清楚她现在还没能力硬碰硬。
而安然想出来花经费的法子,是什么呢?
贺林华看着自己对面这个年轻的女同志,有点不敢想象自己的耳朵:“啥?你要组建个啥?”
“困难女工互助会。”
“这跟妇联不就是一样的性质吗?妇联咱们这里就有,万一让咱们这边妇联的同志知道……会有意见。”贺林华还是挺欣赏这个得力下属的,有意提点两句。
“贺姐您放心,我不是要搞第二个妇联,我这是女工处里头单独分支的困难女工互助会,我的本意是让女职工们团结一心,互相帮助,互相进步。”
意思贺林华是听懂了,“可怎么个实施法,你跟我详细说说。”
安然的想法很简单,受二分厂大院家属的启发,她去年过年前就想搞个妇女同胞的生产小组,结果事情一多,实验室出问题,她也跟着瞎担心,就把这事给忘了。刘宝英倒是找她提过几次,可安然刚要提上日程,又被调走,这想法她已经憋了两年了。
这个年代,搞不好就是投机倒把,以个人名义肯定是不行的,如果能组成合作社,以上级组织关系调动的名义进行优劣互补的同时,更能让女工得到实打实的好处,多领工资,这不是比直接发两千块钱更好吗?
授人以鱼,不如授之以渔。
“首先咱们得利用各个厂子的优劣,在整个阳城市工业系统内实行优势互补,互通有无,做一个妇女互助合作社。”安然喝了口水,拿出笔记本,一面翻一面说,“贺姐你看,阳钢二分厂现在产能不足,最缺的就是废钢,可废品回收站最多的是啥?不就是废铜烂铁和纸板牙膏皮吗?”
“你的意思是,让她们私底下买卖?”贺林华神情严肃,阳城市可是刚出过一个大投机倒把犯,是省里的重点关注对象。
“不是买卖,只是少了层层手续,现在二分厂要废钢,得厂里自己上区里打报告,区里报市里,市里再通过审批后才能把签字盖章的文件下发到另一个区,另一个区再安排废品回收站把废铁准备好,这一送一拿的,半个月就过去了。”这还是别遇上啥节假日,或者领导去外地开会的,不然一个月也有可能。
效率啊效率,效率就是金钱,就是生命。安然还记得去废品回收站那天,前门卖废品的老百姓排长队,库房废品堆成小山,后面办公室却一堆人坐着吹牛喝茶,这要是她的部门,她得生气。
不过一问才知道,他们废品没卖的地方,可不就只能堆着嘛?另一个仓库里还有至少五十吨废铁呢,都生锈了。
这让一个二分厂出来的人怎么受得了?简直就跟守着一堆大肉包子饿死的乞丐一样!
“我还是不懂,少了手续,那不还是私下买卖?”
“不用买卖,东西不会流通,但人可以流通啊。”安然笑眯眯的,把“借调”这事给说了。
借调这种独特的人事组织关系在这年代其实还是有点陌生的,可到了十年代,那就是稀松平常得很,到了五十年后,党政机关,上下属事业单位之间的借调那就更普遍了。
安然的打算就是,只要是加入困难女工互助合作社的女同志,无论哪个厂的,都能在同级厂(单位)之间实现借调,不需要有人事组织那口……准确来说,其实就是单位外派办事员。
可只有上级城市才能有外派办事员,同一个市同一个区同级别单位之间是不存在的。安然在心里说,为了把这部分人事关系搞活,她也是想破了脑袋,只能想出这么个四不像的名次,先把这个坎儿过去。
特殊时期,过渡阶段,有些事就只能含糊其辞。
贺林华虽然有种“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的感觉,但她觉着小安说的有一定道理:“比如呢?”
“比如,二分厂的女工可以轮流着去全市各个废品收购站,直接摆摊设点收购废铁,代表二分厂的名义收,本钱从二分厂里出,差价就算是为二分厂省的钱,从中给几个百分点的奖励,这是政策范围内所允许的。”
二分厂能去废品收购站,纸箱厂也能去,牙膏厂也能去。
越听,贺林华的眼睛越亮,直到安然说完,她一连用两个手掌根击打大腿,做出“鼓掌”的动作:“可行可行,这事我看成。”
反正人事关系还留在原厂,工资还由原单位发放,没有任何编制员额的流动,这是不违背政策的。
不过,“这样的话,会不会耽误原单位生产任务,有厂子不愿意呢?”
安然也想到了,“咱们这个合作社不是强制性的,以各基层工会为单位,鼓励自愿加入,至于工资怎么发,奖金怎么算,咱们把主动权下放给各厂,他们自个儿商量。要觉着单位和个人都能接受,那就来,要不接受,那就先看看试点单位。”
“啥试点单位?”
“我打算就以阳钢二分厂和全市十二个废品收购站为试点,咱们就从收废铁开始,借调人员竞争上岗,不合格到一个月就换。”
只有竞争,才能继发活力,如果干多干少干好干坏都是一样的收入,那谁还愿意卖力呢?现存的分配制度其实已经不适合现在生产力的发展了,安然无法改变历史,她只是想尽自己最大努力让自己热爱的这个城市,有一点点改变。
哪怕目前看来是微不足道的,说不定也能成为时代浪潮中一朵小小的浪花,等她老来回想,自己还是做过点事情的。
贺林华身残志坚,也是个干实事的人,当即把门一关,俩人在办公室里就商量开来,基本上她说,安然负责记录,讨论,把能用的点子记上,不确定的留到下午的会议,准备会上讨论和表决。
至于做试点,几乎不用安然劝说,收购站巴不得有钱赚,因为阳钢会给他们场地费和仓库保管费用,还不用自己人动手,多划算啊。而阳钢二分厂,那就是安然的“大本营”,她只要开口,胡光墉就能拍板。
很快,这个主意在会上通过所有科室负责人的一致决定,大家都都觉着这个“合作社”可行,既不违背现行法律法规,又不会扰乱各单位的生产经营秩序,总工会在里头只相当于是“月老”,红线一牵,怎么配合怎么成就就是下头单位的事了。
虽然工会从中也得不到一分钱的好处,但积极性很高。
安然连夜写好计划方案,第二天贺林华带上市里,参加政府会议时当众提出,好几个领导都觉着不错,让详细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