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笑道:“得了吧,老宋能给我惊喜?别是惊吓我就阿弥陀佛了。”
宋致远正好楼梯口拐过来,一脸得意,“这次的东西我是投其所好。”
小野也拎着几个口袋上来,“妈你就等着感动吧,那叫啥,感激涕零,喜极而泣,欣喜若狂。”
这三人,卖什么关子,真是讨厌!泡沫箱被文篮扛得高高的,她跳起来也看不到,心里还真是好奇,高不高兴还不一定呢。
“当当当,妈你快看,这我爸给你准备的惊喜。”小野高兴得蹦跶起来,指着几个大泡沫箱子。
安然一看,原来是几箱花,墨绿苍翠的叶子,鲜红欲滴的花朵,以及沁人心脾的香味,那红色十分艳丽,十分新鲜,仿佛还带着露珠一般。
原来,宋致远自从去年听闺女说妻子喜欢红玫瑰后,就找植物所的同志讨了几株苗,怕玫瑰花不适应石兰省的气候,他多要了几棵,放在实验室里精心呵护着,浇水施肥捉虫修剪,熬过了严寒酷暑,好容易今年居然开花了。
他一直等到花开了好几朵,也适应温室外气候,这才搬回来的。
安然是个俗人,不喜欢那些粉的白的黄的,就爱红玫瑰。也了解过一些红玫瑰的品种,像啥黑魔术、卡罗拉、自由和红拂,她都见过,唯独没见过这样的:叶片不大,花苞却很大,而且花瓣很多,质地非常之厚,非常光滑,有种丝绸的触感,但颜色又不是黑魔术那种黑红,而是非常正的鲜红,香味也比一般玫瑰浓郁……一看就不好养活,他居然悄悄养了一年。
难怪这家伙每逢刮风下雨睡到大半夜的人都要跑实验室去,问他去干啥他又说是关窗子,安然也曾疑惑过,他这个人不应该下班忘记关窗啊。
安然的开心溢于言表,其余三人互相对视一眼,都松口气,总觉着要哄家里这太后娘娘开心太不容易了。
因为住的是楼房,走廊是公用的,安然还真不放心把这几箱宝贝放门外,她跑遍好几个花鸟市场,挑回来几个巨好看的花盆,然后一棵一棵移栽盆里,又让宋致远在家里阳台上搭了一个高低正合适的三层花架子,一盆盆摆上去,整个家里仿佛都鲜活过来。
宋致远这家伙,快十一年了,终于知道讨她欢心了,真是不容易啊。
不过,安然才不会感动呢,她活了这么多年又不是没见过玫瑰花,没被男人献过殷勤,他也就是比别人长得帅一点,比别人会搞科研一点……而已啦。
栽花真的能陶冶情操,能让人开心。
反正宋家四口是开心了。
“听说你们家有玫瑰,不会是月季吧?喂,小石榴你可骗不了我,你妈我可不像安然是个土老帽,我是见过玫瑰……哎哟,我看看,哪儿来的?”萧若玲一只纤纤玉手伸过去就想摸花,安然一把将她手打开。
这可是她爱情,哦不,婚姻的结晶。
萧大小姐刚洗了头,头发还湿着,这几年开始留起了长发,已经快到腰间了,烫成大波浪后披散下来。再加上又没生过孩子,身材越来越窈窕,真就是走哪儿都是回头率杠杠的。
安然以前跟她一样漂亮,甚至比她还漂亮点,可现在因为工作性质,穿得都很正式很规矩,已经被她给比下去了。“哼,你不是觉着是假的吗,还来干啥。”
“能送我一盆吗?我有用。”
安然想起粉钻项链,“你又要跟谁求婚?”
萧若玲妩媚一笑,吐气如兰:“你猜。“
安然直接翻个白眼,早知道这萧若玲会从宋致远双胞胎变成行走的荷尔蒙,她就不跟她做邻居了,“懒得猜,我可警告你,不许打我花的主意,这是我家老宋送的。”
“说得跟我家老石不会送似的。”
“那你让他送你一盆呗,不,一朵也行。”安然相信,这书城市他们很难找到玫瑰花,更别说是品相这么好的,真就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啊。
萧若玲斗嘴败落,却忽然脸色一转,“你闺女上哪个学校?”
安然现在最头疼的就是小野的学校问题。因为小野中考结束,分数不错,数学、物理化学、生物和地理是全市单科第一,但语文、历史和英语却并不怎么突出,只是考了八十多分,安然有点着急。
为她的学校选择,按理来说全市升学率最高、重本率最高的是八一中学,这是毋庸置疑的,但这是综合总分来说,要单说理科最好的话,还得数书城市二中,就在省委机关大院不远处,以前是默认的省委机关学校,这两年也开始接纳吸收很多区级学校的优质生源,安文野作为所有理科成绩最高分的取得者,当然是被积极争取的。
到底让她去上哪个学校,安然有点头疼。她的文科算是没救了,因为即使再怎么努力,也只能达到普通偏优秀的档次,想到特备优秀是几乎不可能的。
而且,安然发现闺女不是不努力,是努力也没辙。
所以高考注定是要走理科路子,为了有针对性,去理科强的学校能将她的优势发挥到极限。可小野却觉着,自己那些考上高中的同学们,好几个玩得好的都在八一中学,她也想留在这儿,不愿去二中。
于是吧,母女俩之间就有矛盾了。
老宋在中间调和了好几天,反倒是谁都不记他的好,在实验室不小心跟她们流露出来,萧若玲这不就来看热闹了嘛,“哎呀我啊就喜欢咱们小野,有想法,不像别的孩子妈妈说啥就听啥,对吧?”
安然:喵喵喵??
萧若玲见“刺激”到她了,优哉游哉扭着腰走了两步,“对了,你有没有见过一个跟你家老宋很像的男人?”
安然知道她说的应该是秦京河,“怎么,你在哪儿看见的?”
“就月亮洞胡同那边,看第一眼我还以为是你家老宋呢。”
那儿就是秦京河安家的地方,那应该就是他没错了。
萧若玲翘起兰花指,摸了摸鲜红的指甲,实验室按理来说不应该染指甲油,但她最近上瘾了,宋致远那种瞎子是看不见的,所以也没人管她。“我说安然同志啊,安厂长,你就不怀疑一下,那个男人会不会就是你家老宋失散多年的双胞胎?”
安然一愣,别说,她以前是有过这个怀疑的,但俩人都有各自的父母和家庭,怎么可能是双胞胎呢?
“你咋这么笨呢,你想啊,双胞胎还有抱错,或者送人养的……就你婆婆那副尊容,能生出老宋那样的儿子?你脑子是不是被门夹了啊?”
安然对“抱错”两个字是相当敏感,本来还不觉着有啥,从来没往这方面想的,忽然被萧若玲这么一说,虽然嘴上不想承认,但她说的确实有点道理,宋致远和宋母宋清远宋明远都不像,她一直以为老宋像他爸,那他爸到底长啥样呢?不可能他哥哥妹妹都一点不像父亲,他一点也不像母亲吧。
而秦京河的母亲和兄弟姐妹,她也是见过的,跟他也不像,甚至可以说是一点也不像。
俩人都不像他们各自的父母,这说不过去啊!
上辈子宋虹晓就是谁都不像,既不像她也不像老宋,她还一直以为她是遗传了他们的隐性基因……结果呢,假的就是假的。
这么一想,安然心里就忽然很难平静。
这种猜测一旦产生,就会形成一根刺扎在心里,扎得她不舒服,时不时就要想起一下,时不时就会冒个头,看老宋的眼光也不自觉的带了点异样。
宋致远摸了摸自己鼻子,“怎么了?”
安然干脆爬起来,趴着看他精致的犹如雕刻品一般的五官,“你……”
说了一个字,又觉着说出来不对,这话太唐突了,任是谁被怀疑自己是不是父母亲生的,都会很不舒服吧?
开玩笑也不该这么开的。
宋致远侧身,“怎么,有心事?”
安然忍了忍,“你海城的父亲,你长得像不像他?”
宋致远皱眉,然后翻身,背朝她,“我希望不像。”
“希望不像,到底是像还是不像?”
宋致远却不说话了,但他的呼吸不像往日那么平静,似乎是在隐忍极大的痛苦,极力的压抑。
安然一直知道,他的童年一点儿也不幸福,甚至也想过他对宋父的态度比宋母更差,但是绝对没想到是这样的,毫不遮掩的反感,甚至是痛恨。
是的,他恨自己的父亲。
安然不知道说什么,继续追问来龙去脉就是二次伤害,只能等待他哪天能看开,自己心平气和地主动跟她提起才行。
作为妻子,能给他的就是从身后一把抱住他,“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咱们不提了,好好商量一下小野上学的问题吧。”
果然,说起闺女,老宋的情绪很快平复下来,“我们还是尊重她吧,给她最大的自由。”
“可是她要真去了八一中学,那对她的理科分数基本没有任何提升啊。”
“为什么要提升?我不觉得学校里还有老师能让她提升,她现在已经完全具备独立自学的能力。”
安然一愣,“你的意思是,无论什么老师教都不重要了,她可以完全自学,对吗?”
“嗯。”
安然其实一直也有点这样的猜测,初中三年闺女的变化非常明显,就她思考问题、为人处世和说话做事的样子,不知情的人绝对会觉着她就是一个介于少女和成年人之间的女孩子。她现在之所以还愿意在学校,估计就是不太想太不合群而已,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正常人的样子。
大概,这就是天才的痛苦吧?
本来纠结了半个月的志愿填报,忽然间就茅塞顿开了,安然四肢一松,躺成大字型,胸腔里长长的舒口气:“行吧,我就不管了,你们自己看着办。”
说是这么说,但安然女士的脾气,怎么可能真由着这俩不着调的父女自己去“看着办”呢?到时候还不知道要“办”成啥样哟。
第二天,安然就自己上陈校长家,把小野决定好了,继续留在八一中学的事情告诉她。
果然,陈校长可高兴坏了,她当了这么多年老师,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天才学生,幼儿园期间就获得全省数学竞赛冠军,十一周岁不满就初中毕业,关键是小小年纪就能取得世界级大奖的冠军,这种简历何止是镀金,分明就是镶钻好吗?!
能把这种简历镶钻的天才学生留在学校,以后不知道能给学校挣来多少荣誉。这初中三年,因为这位亚洲冠军在自己学校里,每次开会领导都要问一下小天才的情况,她也跟着多了许多与领导接触的机会,不好吗?尤其是去年她获奖以后,京市教育部直接来人给她颁奖,连带着参观了一圈八一学校,觉着硬件配套不行,直接就给省厅打个招呼,财政局就给八一学校拨了五万块的经费,用于改善硬件设施。
于是,八一学校成了书城市乃至石兰省第一个修建了篮球架足球场,还搭起了乒乓球桌的学校,那足球场还是种的青草!别说躺进去多舒服,就是在外头听见都是能羡慕死人的。
因为小天才能留下,陈校长很高兴,直接说:“要不这样吧,等明年军医大学来要人的话,我们优先推荐包文篮同学怎么样?”
倒不是完全为了投桃报李,主要是包文篮那孩子她也很欣赏,每次学校办个啥晚会节目,没有人报名他都是第一个争着报的,运动会体育项目更不用说,有他的地方就有人参加,更别说每次帮着搬桌子搬凳子布置场地,总是抢着脏活累活重活干,虽然成绩不是最优秀的,但师生们都很喜欢这个热心肠的大个子。
从今年开始,军医大学都会给八一学校一个招生名额,采取的是学校推荐制,今年名额放出来的时候高考录取结果已经出来了,优秀的学子已经收到心仪大学的通知书,剩下的普通学生,推荐去又不合适,最后领导班子思来想去开了很多场讨论会,把推荐名额给了一个平时表现不错但高考落榜的学生。
可这样落榜的学生每年都有,还很多,单给出谁对其他人都有失公平,所以他们决定从明年开始就全改成高考前就进行推荐,择优推荐,而这个“优”不单指学习成绩,应该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优秀。
包文篮不就是这样的学生吗?学习成绩以前只是中上游,去年从港城回来后倒是忽然之间上进了很多,学习成绩进步很大,已经能排到班级前十了。
这个“前十”可不是普通学校的前十,而是全省最强的八一学校五个班里的前十名,放外头普通学校里最差也是尖子生行列,因为进步太大,就连校长都听说了,专门把文篮找去鼓励了一番。
他要是还能保持住这个优势,等明年高考前能得到军医大学推荐的话,就那就是妥妥的大学生了。
安然也很高兴,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意外之喜,闺女出息是闺女,儿子也不能落后……至少,别落后太多。
“啥?!”包文篮一蹦三尺高,“让我去上军医大学?不干不干。”
安然生怕他这一米八五的大高个顶天花板上,“你好好说话,咋呼啥呢,这么好的机会还不一定轮得着你呢,我只是说有可能,知道啥叫有可能不?”
“反正我不管,我不想当医生。”
“当医生怎么你了,医学是永不过时的,别的行业老了就得丢饭碗坐冷板凳,医生却是越老越吃香,你怎么不愿了?”
文篮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妈你就甭费劲了,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当医生比杀了我还难,你就让我好好的去当个兵不行吗?”
好嘛,现在又想当兵了,中途曾经想过当运动员,暑假里想当警察来着。安然对这个“见异思迁”的儿子实在是没办法了,爱咋咋地吧,他今年不想当医生,说不定明年就想当了呢?
不过,令她没想到的是,时间的脚步总是在不经意间来个加速度,尤其是小野上高中后,课业忽然紧张起来,时间过得更快,一转眼就到了要操心包文篮高考志愿的1984年了。